第三章·爱情
白杨树的叶子轮回结束，树干孑然一身地过冬。才蛋跟孩子们热腾地气息仍是没减，期间七年级来了一个学生，人称二子，就是特殊了一点，不分场合地的傻乐，有时还冲着教室后面地雪白呲尿，他爷爷才蛋认识，就是那个看门的张老头，老校长慈悲又念情谊就收了这半大傻小子，二子的爹挖铁矿砸折了腿，他傻妈去流浪然后丢了，只能送到张老头这里来。张老头说：才蛋老师给您添麻烦了，不指望这孩子成才，认识一半个字儿就给您念喜歌了。这孩子平时自顾自地开心，倒也不敢太放肆。大庙初中买了一卡车硬块煤，老校长撸胳膊挽袖子地指挥卸车，于是每个年级门口多了一堆热量。才蛋是地道的南方人，分煤这差事真切觉得新鲜，三八块煤泛着质感，油晃晃的亮，才蛋真想捡一块放到嘴里尝尝味道。本以为就这么露天堆放，但是看到八年级的班主任郭老师竟然冒着汗指挥学生把煤块搬到教室，才蛋趴在人家的窗户上觉得惊讶，郭老师告诉才蛋：煤被雪沤了烧起来没劲儿，每班都定量，丢几块也心疼。于是一群黑乎乎的小手张牙舞爪，也不知道哪个学生调皮，在二子的脸上抹了一把，二子也招人稀罕，不出片刻，那黄牙竟然也衬的雪白，摇头晃脑的装夜叉吓人，女孩夺得远远地，男孩见不得他嚣张，于是三五个青皮小子，就把这煤炭黑的手指印染到了二子花白的大屁股上， 二子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捡起煤块乱砸，才蛋指着二子说：你假如听话，这堆煤我就让你管，你当看煤的班长，二子高兴的嘿嘿大笑，挥舞着双手打拍子，怎奈大肥裤子一下出溜到底，春光乍泄，男孩子们捂着肚子笑，女孩子们捂着脸笑。
这宿舍的供暖系统张老头说的算，这条属于七年级的大火炕，住着他孙子，这火头是十足厚道，自然比教室暖上几度。这日自习过后才蛋插起了门备课，一群坏小子也自有分寸地没来打扰，围着圈子在秘密分享什么，等才蛋悄悄碎猫步移到他们旁边时候，他们竟然没察觉，才蛋双手交差在胸前，故意大声咳了几声，这群小子吓得激灵，哧溜溜的钻进被窝，才蛋自觉地肯定有秘密可以挖掘，但是问到谁都只是呲着门牙，用被子蒙着头笑。最终才蛋夸奖二子最诚实，受到表扬的二子大声说着：他们在比谁的鸡鸡大。于是才蛋知道了整个过程，哪个好事的学生捡了一根棍子，画了刻度记号，轮流传递的比量着长短。才蛋又夸了二子几句，就回屋了，学生觉得很是为难，也就悄悄的熄了灯睡觉，才蛋没有生气，这种游戏没有那般罪恶深重，也无关道德好坏，只是青春期的孩子好奇而已，学校一共十个编制老师，能上课的也就五人，平时语数外是主科，政史地什么的都是靠学生自学，至于生理健康课那是靠边站的，农村老师传统，谁愿意讲这哪里是子宫哪里是睾丸，反正都有书，自学成才去吧。几日后才蛋又撞见一个秘密，好事同学在黑板上画了俩颗心，一颗心中写着冬子，另一颗写着赵晶，一支箭穿着俩心，一辆车子载着朦胧，一封书信传递着暧昧，俩人的地下工作已经秘密进行了半个月。你情我愿地相思自然美好，但是这群七年级的孩子分得清喜欢和爱吗？还没变成胡须的绒毛能承担几分重，终究也不像纯爱小说那样白衣翩翩的少年总能善感几个姑娘的夏天，才蛋看来，这暧昧好比一颗畸形的果实错乱了季节，结果也自然是最先溃烂成泥。才蛋冲那个好事的同学说：就你八卦，你这么爱画，从此以后就负责出版报吧。那同学张着嘴头帘晃得左左右右，才蛋说：啥年代了，赶紧把你的杀马特剪了。才蛋拿过黑板擦默默地把黑板上那俩颗心擦成一片粉末。
这天下了晚自习才蛋一人闷在屋子里正想跟孩子们如何科普一下爱情，门缝里露出一窄条怯生生的红。冬子低头不语，才蛋问：冬子你发烧了还是不舒服。冬子摇头，才蛋打趣说：最难莫过相思苦，绯红了少年的脸。冬子的脸更红了，忸怩制止着才蛋的心知肚明。冬子倒真性情，她说他喜欢赵晶。才蛋说那就取了她吧，冬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的才蛋老师，俩人对视，然后俩人开怀大笑，其他学生听见从才蛋屋里传来的笑声，几个毛小子也钻进来看新鲜。才蛋指着他们一顿奚落，说他们团结同学，保守组织的内部秘密，几个小子自然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其实他们的城府也着实憋不住啥秘密的事，于是不顾冬子急头白脸，讲述了冬子跟赵晶的眉目传情，又说了谁给谁的承诺是在某个夏天一起去看看海，爱未央梨花雨，总之都是缠绵悱恻，相思化蝶缘君意。冬子此时只能悔恨当初不该高调炫耀，这些儿女情长竟然一一都被呈现在才蛋老师面前。才蛋拍了一下冬子的肩膀说：交友不慎啊！孩子终也有思索的时候，一个学生直言问道：老师你有故事吗，我们想听听爱情。才蛋思索那些一念成痴的季节，这个故事竟然真的是关于爱情的，少年的青涩翩跹着朦胧，才蛋给孩子讲得是现实。才蛋喜欢的姑娘叫一朵，一朵是个爱三行情诗的女子，一盏浓茶，三两斜雨，左手烟雨里流连，右手暖阳倒影，一朵姑娘喜欢这般诗意，她要一个男人为她画一生弯眉，他要一个男人赤着脚踩着玫瑰的刺来看她，总之，一朵姑娘迷一样的姑娘，一朵姑娘说：我有三个影子，二个沉默成海，剩下的那个与你深歌。他们分吃一份麻辣烫，一朵说这样真好，但愿我以后可以痴痴傻傻等你回家，然后我们再去吃麻辣烫。才蛋骂一朵慵懒，为何只顾等而不烹煮，一朵说，人间烟火会斑驳我的发。一朵的话总是莫名其妙，才蛋的思维常人也难捉摸，就这样俩人爱恋了一年。
学生被才蛋的故事惊得出神，连连追问后来呢？才蛋说后来就是你们得睡觉了啊。学生们意犹未尽，于是才蛋答应明天继续。自从才蛋上次跟李舒瑶喝过酒以后，他们平时走的很近，李舒瑶也是颇有先进教育思想的老师。才蛋跟她说了担心之处，李舒瑶频频点头也认为孩子青春期的启蒙教育是很关键地，于是受才蛋委托，晚上去七年级女生宿舍跟女孩子们聊聊她的爱情观，女孩子们自然欣喜，安安静静的围绕着李舒瑶，李舒瑶歌颂爱情美好，踩在层层叠叠的香樟叶上，我经过你来时的路，在流光里相识如初，李舒瑶把爱情描绘的让人向往。女孩子们如痴如醉，竟然有的偷偷绯红了脸庞，李舒瑶一把搂过赵晶，说道：傻姑娘，听醉了？然后就是一堆捂着嘴的花苞。李舒瑶正正身子又继续道：美好只是属于应该的季节，过早的成熟那是畸形，趁热打铁又有理有据的讲了一些案例，这也着实给少女们打了一针预防针。最后是大讨论，女孩子们开始羞着不敢发言，后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什么她们村子某某某十五岁当了娘，某某某辍学女子坐在文身杀马特的摩托上，李舒瑶最后又来了一段说教，女孩子要自尊、自爱，把持贞洁，让最美的绚丽在成熟的年纪绽放。李舒瑶这个女老师是有智慧的，学生们喜欢她的说教，那晚她们聊到很晚，于是他就跟学生们挤在一个大火炕上。少女们做着她们的琉璃梦，李舒瑶却睁着眼睡不着，因为她不知道，她跟丈夫俩地分居，来回奔波还有爱情吗？于是他掏出手机给丈夫发了一条短息：给你的情书三行，我尚未落笔，已然泪流成章。
第二天李舒瑶的脸色难看，才蛋以为自己班这帮孩子熬着老师聊天，感觉对李舒瑶很是过意不去，课间趁别的老师不在，才蛋说：李老师真的辛苦你了。李舒瑶说：没人的时候喊我姐姐。才蛋打趣说道：怎么样？跟我班孩子聊爱情是否回忆一些过往？李舒瑶冷笑了几声，回应道;穷酸的词自己都起腻，但是这群孩子就是爱幻想，难道这个阶段孩子都这样？我怎么记不起我当年初一的心情了呢，哎！老了啊。后来才蛋才知道，李舒瑶那短信是她老公今早回复的，内容简明：老夫老妻了，扯啥？也难怪李舒瑶打不起精神来，俩人分居俩地，一周见一次，有时候忙了甚至是一个月，这样的生活早就把爱情磨得不见了光鲜，这个年纪关心银行里的存款够不够首付，关心什么时候托人找关系调回城里。所以说少年的爱情有时候也是迷人的，不管不顾的相爱，笑靥如花，眸子里都是温柔。才蛋只是微微笑着，她理解李舒瑶的苦闷，除非辞掉编制，否则把工作调回城里那是何等困难。
几天下来，才蛋跟李舒瑶的思想政治工作那是很成功，冬子跟赵晶后来达成协议，俩人还是做好朋友，互相督促，共同进步。那天赵晶约冬子到操场，没说话就哭了，赵晶说她想考最好的高中，不想耽误学习，希望冬子理解。就这样赵晶提出了分手，但是冬子也没因为失恋而愤懑，冬子只是觉得更加应该努力学习跟赵晶一起考上最好的高中。这几天孩子们追着才蛋讲完他的爱情故事，才蛋随便敷衍了几句说那个女孩出国了。又逢周末，郭老师在才蛋这里发愁。事情倒也简单父母催婚，于是请媒人牵线搭桥给郭老师找了一个初中学历的女人，这女子在铁矿筛选矿石，五大三粗甩着大辫子。才蛋不答应这亲事，父母骂他不肖之子。在家里是没法消停，于是就在才蛋这里发牢骚，二十八岁就真的老了吗？他还想去外面打拼，他可不想待在这里，夜里搂着不喜欢的女人，那是何等的无奈，想想那姑娘留着大辫子的头就感觉满鼻子的头油味真是腻歪人，这么壮的女人在身下呻吟，肯定跟娇滴滴沾不上边。才蛋不怀好意的搭讪：没准谁在下面呢？于是俩人哈哈大笑，这笑竟然引来了二子，张大爷常年住在学校门卫，平日放假爷孙俩挤在十平方米的小屋子熬着清贫。郭老师开玩笑道：二子要不要取媳妇儿？二子说要啊。郭老师说：娶媳妇干嘛？二子只是捂着嘴傻乐，理由竟然是给他们爷孙做饭吃，倒也是为着现实考虑。媳妇在二子眼里就是菩萨一般的女人吧，没有任何要求，不会无理取闹，只会端着丰富的一日三餐，把新的棉絮缝进棉袄不觉到白头，真好！
郭老师驱赶二子赶紧出去晒太阳，二子说丁老头死了，他的去从新画一个，自顾自的学着猫的步伐弓着背轻踮着脚去疯了。郭老师突然好奇地问才蛋的爱情经历，才蛋于是又讲了他跟一朵的缱绻。后来老郭问一朵还会回来吗，才蛋说:研二那年，一朵妈妈嫌弃他没有工作，让一朵跟一个博士去相亲了。博士在高校上班，假如跟博士打了证，一朵毕业了以后可以直接去高校工作。一朵妈妈极力不看好一朵跟才蛋的爱情，一朵起先是反抗的，一朵这样的女子是那样的崇尚自由，她怎能嫁给工作呢，她是一只猫，她的生活方式就是跟月亮跳舞，跟小鱼一起吐泡泡。但是即使是一只安分的猫，现实这个审判官也不会手下留情，最后猫用爪子挠的审判官满身渗血，审判官一怒之下把这只藏在一朵身上的猫摔下了山崖，从此在一朵身上就萃取出一个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女人，一朵毕业就跟男博士合法上床了。郭老师问：你逃避到了这荒山野岭来躲避一只猫的追踪？才蛋摇着头笑：右手一挥朝着郭老师的脖子假装挥去，老郭你知道的太多了，我要杀了你。不过想了就把手收回来了，因为老郭只是说对了一小半。
夜深人静才蛋品砸了一口叫爱情的醇酒，醉得他涕泪横流，他想一朵了。他认为自己的身体住着俩个才蛋，一个才蛋为人师表，侃侃而谈早恋的危害。一个才蛋诗意朦胧，满腹心事，一念成痴，一朵走的那天才蛋扯着一朵的亚麻裙角，一朵可以不走吗？一朵说：南极开满了小花朵，沙漠上种满了带刺的红玫瑰，你就来流年里接我回天上。才蛋湿润着眼微笑，他喜欢的一朵是个文艺的姑娘，他爱过有个灵魂有香气的姑娘，后来那个姑娘变成了猫被摔下了悬崖，才蛋希望那只猫没有死，在悬崖谷底，靠吃毒蛇充饥，清泉解渴，依然会咬人，会把人挠的血淋漓，给那只猫取个名字就叫一朵吧，才蛋那夜睡得香甜。后来李舒瑶请假回了一趟家，因为他老公的短信经常回的含含糊糊，李舒瑶受不了，这般隔阂了，她不想输给距离。这一回竟然是半个月，于是才蛋就兼任了八年级的语文课，忙起来自然也无心诗情画意。老校长通情达理，给李舒瑶打过一个电话交代她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学校的课才蛋带着也没耽误，电话里李舒瑶笑声爽朗。校长明白这清苦是哪般的滋味。这个冬天睡在火炕上的才蛋也已经不那么想念一朵了，倒是郭老师还偶尔躲避着那个壮姑娘的求爱，郭老师却愈发的拼命读书，他心里早有那佳人的模子，后来李舒瑶回来了过了一个月她偷偷告诉才蛋：姐姐怀孕了。才蛋为她开心，李舒瑶的爱情有了结晶，新的胚芽正在孕育着未来，你所失去的生活都会以另一个模样补偿你，温柔以待的不光是爱情，还有超脱的一部分，爱着爱着就成了离不开的亲人，爱着爱着就泛滥了一地月华，就是不知道李舒瑶会不会生五个孩子，因为那天她吃了五个月亮。
caid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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