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绿意盎然,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为这片土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此时一个小女孩在原野上拼命地奔跑,仿佛在与夕阳争抢时间,她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急促,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她的耳边回荡,伴随着的是她急促的呼吸声和分外紧张的表情。她的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脸颊上,跑得太急小脸蛋泛起潮红,她的眼睛里透露出坚定又恐慌、担忧的眼神,感觉整个世界似乎都压在了她的肩上。她向原野的另一头奔去,裙摆在风中翻飞,如同一只随风乱舞的蝴蝶,她更如箭矢般迅速飞奔,心中怀揣一个执念,那就是得赶紧寻到她的妈妈。那时她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姑娘。
当她终于站在妈妈面前时,嘴里“咿咿呀呀”着,她用手不停地比划着、比划着,试图告诉妈妈刚刚发生的事情。她的手紧紧抓着妈妈的手,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诉说着心中的无助与恐慌。可是,妈妈却完全不懂她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她心急如焚,她抓起妈妈的手,用力拉扯着,试图让妈妈快快跟她走……
直到,妈妈被她拉着手去到那片原野,看到一个男人躺在原野上一动不动,原野上的霞光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在告诉她们一个悲伤的故事。是的,那是她的爸爸,在农作的时候,他死了,过劳死。
当时她的双眼瞬间瞪大,明明刚刚爸爸还好好的,只是倒在了地上起不来,现在却连手都僵硬了,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嘴唇颤抖着,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仿佛想要呼喊出心中的不舍,却又被无能为力与无尽的悲伤淹没。心悲伤着如撕裂般疼痛不已。风儿轻轻地吹拂着她的脸庞,仿佛在安慰她此时绝望而受伤的心灵。她扑倒在爸爸的身上,用手拍打着爸爸的胸膛,张着嘴巴“咦咦啊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她知道爸爸像奶奶一样,躺着僵硬不动后就会再也见不到了。天知道她此刻有多么希望爸爸醒来,再抱一抱她。
而她的妈妈跌坐在那,恍如梦境,仿佛似一个死人般,忘了哭泣、忘了悲伤,她不相信这是真的,活生生的丈夫,突然死了,她感觉眼前一片晦暗,身体没稳住就厥了过去……一边躺着是爸爸,一边躺着是妈妈,她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啊……啊……”的惊呼着,她想起奶奶那会有一次倒下的时候妈妈掐着她的人中,她后来醒了,所以她也试着掐妈妈的人中,当妈妈眼睛睁开的那一刻,她惊喜极了,她告诉自己不能悲伤,至少妈妈还活着,她要代替爸爸好好爱妈妈,好好照顾妈妈,她不能哭,不能软弱。
她叫画儿,生有一张绝美的容颜,打小就是村里公认的美人胚子,却也是大家口里最最惋惜的存在,因为她一出生就是个聋哑人。从小就靠着手比划,却很少有人能懂她的意思,甚至有时候连她的爸爸妈妈都很难懂她手比划的意思。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从小有调皮捣蛋的孩子取笑她、骂她,她都全然不知,除了爸爸妈妈比划的她能懂一些以外,她完全没有办法和外界交流。
父亲走后,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勤勤恳恳地做着大人做的农活和家务,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艰辛中足见她的坚强。她的世界只有自己和妈妈,从来都是寂静无声的,直到多年后遇见一个在她眼里闪闪发光的人,他如天使般来到了她的无声世界里,知她心意,懂她悲喜……那是爸爸走后,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男人,他仿佛是代替爸爸来爱她,来心疼她的人。
在画儿十九岁那年,正当她家门口的玉兰树开花时,村里来了一个教书先生,他二十五岁,名叫余枫,一个温暖如阳光般的男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嘴角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他仿佛是和煦的风突然吹进了她寂寞的心海,让以为自己将永远沉浸在那份寂静里的她,生命都跟着鲜活起来,他的到来无疑是给了黑暗中的她一束光。
余枫注意到画儿,是因为她常用手比划,从来不出声说话,他能知道,她应该是个聋哑人,而他恰巧懂手语。他总是会被她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和姣好的容颜所吸引,忍不住地主动接近画儿,并尝试用手语与她交流。
最初两个人的交流完全是找不到北的,沟通起来也是非常的困难,但余枫没有泄气,而是很有耐心,从简单的动作开始教她,再到复杂的动作,直到画儿完全学会手语,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年多时间余枫孜孜不倦教诲,也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画儿的少女心起,春心也跟着荡漾,早已将对他的好感偷偷地藏在了心里面,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喜欢他,自己是有缺陷的存在,而他如此完美、闪耀、优秀,会是她永远的遥不可及。
而余枫也足够了解这个不能听声音也说不了话的姑娘,她的性格与世无争,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总能让他的内心涌起一种特别柔软的情素,于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她的内心仿佛是一片静谧的森林,无论外界如何喧嚣,都无法打破她的那份宁静与平和。她的存在,足够让他心安。
他们时常一起在原野上漫步,画儿总会向余枫倾诉着大自然的美,余枫总能用心去聆听着她用手语娓娓道来。他们也会一起坐在树荫下,画儿将她心中的世界用画笔在纸上勾勒出来,余枫总是陪在她身旁用手语解读着她的画作,并总是夸赞她画得美。
余枫也会带画儿奔向那片蔚蓝的大海。海风轻轻吹拂着他们的脸庞,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他们脱下鞋子,赤脚走在柔软的沙滩上,感受着沙粒在脚下流动的感觉。画儿会拉起余枫的手,兴奋地一起奔跑在沙滩上。他们追逐着浪花,开心着,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他们的相处是如此默契、和谐又美好。
余枫找来了一根木棍,在沙滩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然后将画儿拉着站到了爱心里面,用手语向她告白他对她的爱,并单膝跪地,拿着戒指向她求婚。画儿惊喜地用手捂住了嘴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深怕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还没等她回应,余枫已抓着她的左手将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上。随后站起,深情抱住了她,彼此的爱意在无声中无限蔓延……
后来,村里的人会时常看到,画儿和那个教书先生,一个聋哑女孩和一个正常男人总用手语交流着,他们的手势流畅而自然、默契而和谐,在无声的世界里彼此诉说着心意。虽然她听不到声音,但她的眼睛却闪烁着光。她会看着他的手势,时而点头微笑,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嘴巴咧开后手舞足蹈。跟前的女子是如此纯情而美好,他忍不住想一辈子就这样对她好。
然而,他们的爱情并不一帆风顺。村里的人们总对画儿和余枫的关系议论纷纷。有人还会当面嘲笑画儿的聋哑、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也有人质疑余枫的动机,揣测他只是贪恋垂涎她的美貌,实际并不爱她;有的人更是嘲笑他,一个正常男人,居然喜欢一个聋哑人,真的是脑子被驴踢了。
更糟糕的是,余枫的父母闻讯而来,当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聋哑人谈着恋爱,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的脸面都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丢尽了,于是拉扯着他,匆匆离开了村子。画儿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一下子凉了,她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她能大概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如失去父亲时般的痛楚再次向她袭来,她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崩塌了,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与绝望里。
余枫的离开,仿佛一记重锤,锤在了她的脑门上,她的痛感无限扩大,甚至感觉呼吸急促而困难。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家的。她走到妈妈身边,抱着她“啊……啊”得痛苦出声。她的那束光,一直带给她希望与力量的那束光,好像要失去了,她好像真的失去了他。那一天,她哭睡在了妈妈的怀里,哭湿了妈妈的衣衫。
那以后,很久很久的日子里,余枫都没有出现。而画儿变得更沉默了,她的手也很少比划了,甚至目光呆滞,每天漫无目的地做着家务、农活,她的世界一片混沌,那个总是比划着说爱她的男人、甚至下跪向她求婚的男人就真的没有再回来过了,她从最初的每天晚上坐在门口等,到现在依然坐着等,但此刻心态完全不同了,最初有期待、有盼望,而现在是绝望地坐着、等着,心如死灰了……
她妈妈每个晚上都会来,拉着她的手,带她去睡觉。她也总是抱着妈妈不放手。好像她只有妈妈了,妈妈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了。是的,至少还有妈妈在,她不该让妈妈担心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想念余枫。他仿佛已经镌刻进她的骨子里,是她再也放不下的念与疼。
年后的春天,万物生机勃发,花儿们竞相绽放,门前的玉兰树也不示弱,纯白无暇的花,开满一树,仿佛在迎接希望与新生。画儿又因为玉兰花想起了他,那个走进她生命又匆匆离去的人儿啊,无声地走了,独留下寂寞给了她。她像往常一样,坐在家门口的竹椅上,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远处那个路口。他若出现在那,该有多好啊!他若出现,她要第一时间奔向他,抱着他,向他比划她有多么多么想他。想着……想着,眼里又含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而此刻,远处那个路口正走来一个人,一个消瘦的皮包骨头的,连风一吹几乎就能倒的男人。他匆匆的脚步走向她,把她从椅子上拉扯起来,用力地抱在了怀里。而她被这突如起来的动作吓到,忍不住动手去推搡他,嘴里“啊……啊”得发出慌乱叫声,甚至慌乱中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没想他的骨头都能硌着她的牙齿生疼。他按亮了手里的手电筒,试图让她看到自己。又用另一只手比划着,告诉她,自己回来了。
起初画儿没有认出他来,直到看到他仍旧闪闪有光的眼睛和他的手语,她内心的狂喜如蜂涌而来,只是……他的模样,骨瘦如柴,原来的帅气面孔变得面目全非,此时如此枯槁沧桑,衣服也垮垮地挂在身上。她心里泛起疼惜,扑进他的怀里。他一定为了她,为了能回到她身边吃了很多苦才会变成这般模样吧,一定是这样的。眼泪止不住溢满眼角,她发誓以后一定好好爱他,好好心疼他,把他重新养胖,让他变回那个帅气温暖的男人。
正如画儿想的一样,余枫几乎经历了十八般磨难,才回到她身边,在她父母给他安排婚姻对象就要结婚的当天,他选择逃婚,后来又被父母抓了回去,关在了家里,门上了锁,哪也去不了。他就选择绝食,一天天不吃不喝,只希望父母能妥协,让他回到她身边,也能接受她成为他的妻子。这一饿就个把星期,还整出了胃出血,被送进了医院,术后,仍旧坚持不吃不喝。
这可让父母焦灼得,看他躺在病床上日渐消瘦,最后不忍心只能让医生给他吊着营养针。他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可能预感到自己日子不多了,并给父母留下了一份遗书——“我若见不到她,真的比死都痛苦,爸爸,妈妈,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孝。她真的很好、很好,是一个值得我用生命去爱的女孩。”当父母看到他的遗书,心几乎都要停止跳动,看到他几乎奄奄一息之后,终于妥协,答应只要他好起来,他们就不再逼他了,同意他去找她。而画儿是永远不会知道他曾以生命威胁父母争取娶她为妻。
后来余枫怕画儿受不住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带着画儿离开那个小村庄,去了一个大县城。他们仍就会手牵手走在原野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铺就了一条独有爱的光明之路。他们仍旧喜欢用手语向对方表达着爱意,他们的爱情在无声中,滋长,生出藤蔓,又生出花瓣,灿烂过他们的年华,浪漫过他们的岁月。画儿知道,余枫是除了父亲以外,她将用毕生去爱的男人;余枫也知道,画儿是他今生要用生命去疼惜的姑娘。爱在无声中彼此奔赴,深深眷恋,星辰大海都要为之动容唱起赞歌来……
他们的婚礼,余枫的父母亲朋都来了,她的妈妈和亲朋也来了。余枫的父母,拿来司仪的话筒,亲自讲述了那段余枫为爱疯狂,宁愿以生命为代价也要和她在一起的经历,而这经历让在现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泪目。但在场的唯有画儿听不懂,也不知道,但她能感受余枫的那一份真情,她忍不住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为他们的爱祝福!
他们的爱无言无语,却相互深情。手语比划出来的爱意,仿佛划过天际,在静谧的时光里,穿越了语言的障碍,直抵彼此的心灵深处,缓缓流淌在彼此的生命中,温暖而美好……
真正的爱,并不一定要说出来,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胜过千言万语,深爱,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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