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父亲

儿子看着书架上的纪念品。

那是他的父亲从部队退役转业时，部队送给父亲的纪念品，上面写着“军旅一程，光荣一生”。是的，他是军人的儿子，而他也一直为有这个作为军人的父亲而感到骄傲。

儿子的记忆回溯到18年前，那是他第一次有了爸爸的记忆。

那时，他们一家在云南的武警部队大院，那是部队分配给他们的房子。那时的父亲正值事业的上升期，作为上尉，父亲也认识了许多战友，经常和他们把酒言欢，谈论军政大事。而父亲也喜欢带着儿子去部队大院的后面去吃米线。那里的米线特别好吃，儿子每次去吃，父亲总会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碗？”儿子总是会点头。而父亲也会招呼服务员为儿子再来一碗。那家米线店，也许是儿子的记忆碎片里为数不多的深刻记忆。

两岁生日那天，父亲抱着儿子去了作战室。桌子上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正是为儿子准备的。而桌子的旁边是作战沙盘。结果，儿子被沙盘吸引了，他朝着沙盘爬去，完全无视了蛋糕。父亲和他的战友们看见儿子的憨态样子，都开怀大笑。后来的父亲谈到这件事时总是会调侃儿子，而儿子通常会尴尬地笑笑。

眨眼间，两年过去了，上级的命令下来了，父亲和他的战友们离开了云南，去了成都。而他们一家也跟着父亲来到了天府之都，儿子也就此住在了新的部队大院。环境变了，但人未变，小伙伴仍然是那些小伙伴，儿子继续和小伙伴们嬉笑打闹。

儿子上了小学。他背着小书包，坐上了部队专门为他们准备的校车——其实就是军用客车。儿子在学校总会向他的同学夸耀“我的爸爸是个军人”，儿子也会依靠自己是军人儿子的身份保护小伙伴——虽然从没成功过。而父亲在成都的部队的生活和工作也稳定了下来。每天放学后，儿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向家里的座机，给父亲的办公室打电话。接通后，父亲的第一句话通常是“喂你好”。而儿子也总会喊一声“爸爸”。听见儿子稚嫩的声音，父亲喜上心头，隔着话筒对着儿子“嘿嘿”地笑。儿子总会问爸爸“你多久回来呀”，爸爸总会告诉儿子“快了快了，爸爸马上就回来”。

6年过去了。

父亲开始愁儿子的小升初问题。他和母亲商量了以下，决定靠摇号决定儿子的初中。结果这一摇，儿子被摇进了成都七中。消息传来，他们一家沸腾了。他们决定去北京旅游。但父亲因为工作的问题没法陪着儿子——6、7月正是森林火灾的高发期。于是父亲给他在北京的战友打电话，让他安排儿子和他母亲的行程。儿子在北京玩的很开心。

暑假过去，儿子上了初中。儿子在初中的学业并不好，而且经常被同班同学欺负。儿子逐渐变得沉默寡言。父亲也为儿子的学业发愁，加上在部队的不如意，他和儿子之间的矛盾逐渐尖锐了起来。父亲有时会为了儿子的学业批评儿子，而不怎么会说话的儿子只能用沉默做对抗。也正是在初中，儿子第一次对性有了意识。面对青春期的儿子，父亲一时间手足无措。在一顿晚饭上，儿子因为月考成绩一落千丈，被父亲一顿训斥。而父亲看着眼前的儿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而眼泪最后让父亲开始了抽泣。那之后，儿子懂事了些许。

中考成绩出榜，儿子没有上重点线。父亲开始为儿子的高中奔走。而此时，上级的晋升令下来了。父亲变成了上校，他们一家的条件变好了些，但父亲也被调去了攀枝花做支队长。儿子在初三暑假的记忆，都在攀枝花的支队大院里度过。

儿子上了高中。儿子在高中的第一年决定给自己定下“考上军校”的目标。他希望继承父亲的衣钵，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儿子在高中的成绩依旧是不理想，但和初中时的成绩相比，父亲对儿子在高一的表现很满意。此时的儿子，开始和班上的一个女生好上了，他们变成了同桌。而这一段刚刚萌芽的感情，也让儿子在高二的半吊子成绩一落千丈。父亲看着儿子的成绩可谓恨铁不成钢，老师和父亲商量，决定把儿子和那个女生调开。那晚，儿子哭了一晚上，这成了儿子挥之不去的阴影。此时的父亲，忙着在攀枝花支队应付随时会出现的森林大火，还要随时关注上面的消息——据说军队要改革了，父亲的支队会被解散重组。父亲老了许多，这一切都被儿子看在眼里。儿子决定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军校。高三那年，儿子在一张便利贴上写下了自己的目标：“华阳武警警官学院”。

但儿子似乎在应试学习上没有多少天赋。高考成绩下来了，儿子连一本线都没上。在填志愿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一商量，决定报西南财经大学天府学院。而儿子在志愿专业上写下了第一志愿“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第二志愿“数字媒体专业”。最后，儿子被信管专业录取了。

尽管没有如愿去军校，但儿子内心的那颗属于“军人之子”的炽热之心仍未熄灭。在儿子的心里，父亲一生都是军人，父亲的坚毅、顽强，在这18年的时光里深深刻在了儿子的心中。儿子如从前那般，热爱军事，经常关注国内外的军政新闻。他还参加了省里的兵棋比赛，拿了个省二等奖。这让父亲高兴了好一阵子。

儿子在大学的学业蒸蒸日上，但父亲的军旅生涯却划上了句号——军队开始了改革，父亲的攀枝花支队被撤编重组。在回到成都后，父亲选择了转业做一名警察。

在离开部队的那天，父亲的上级送给了父亲一份纪念礼物——是一个玻璃装饰，上面刻有“军旅一程，光荣一生”。父亲把他放在了儿子的书架上，他觉得，这是给儿子的一份礼物。

父亲给儿子打电话，告诉儿子他转业了。儿子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后，说：“爸，你在部队里干了大半辈子了，该休息了。后面就交给我吧。”

儿子的思绪回到现在。他知道父亲正站在他身后。父亲用曾经的口吻说：“以前我一直给你说你是个‘军二代’，现在不是了哟……”

儿子对着父亲，笑了笑：“但老爸带给我的荣耀是我一直的财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