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中华文化,你会想到什么?
《弟子规》?《史记》?《四书》?
几近成年,我已诵过千百遍语文课本上的“子在川上曰”“风乎舞雩,咏而归”“太史公曰”,却念念不忘着一本自认字起就放在床头的《山月记》。
少年读书,读不出诗人的爱恨情仇。只知惊异着李征竟在奔跑中化为老虎,世上竟有人长发美如己氏之妻在人群中被一眼发现,南子与太子已为母子为何却遭刺杀,原来猪八戒和悟空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诡诞魔幻至此,《山月记》只被我归类为睡前童话。
我未曾看过几本日本作品,脑海中对日本文学的印象仅仅停留在或尖锐如东野圭吾或细腻如川端康成,美则美矣,却并不俘获人心,我也曾用稚嫩的笔画在纸上写下“尊敬的中岛敦先生,见字如晤……”却不知寄往何方,我也曾安慰自己,我说“或许先生会回信给我,向我询问何为见字如晤”。
一定不止如此!我努力回想着再大一些时,读到《鲁宾逊漂流记》时构想的荒岛,读到《格列夫游记》时构想的飞岛国,甚至是《桃花源记》里的“绝境”,都无一例外的折射出《山月记》中群岛部落的影子“篝火”、“旗杆”、“石子路”……那时候的我想去书中过完一生,去探寻帕劳本岛上的奇妙传说,看看史蒂文森在萨摩亚的和伯恩茅斯的生活,见证一遍“海尔里丝”的场景……
床边的《山月记》满足了我对古中国文化的向往和古西方孤岛的探寻,最初对历史的构建就始于此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晴天过去是下一个晴天,我以为我与《山月记》的交集就止于此了,直到“蜗牛鉴书局第一期”映入眼帘。我抬头看见“高考倒计时68天”的警示牌,却毅然决然地重新拾起枕边的《山月记》。
再读《山月记》,才看懂李征那被诡诞魔幻温柔保护的壮志难酬百般无奈,才看懂了李陵面对茫茫大漠时内心一片未知却满怀战意,才看懂了子路那目眦欲裂下掩藏的一片忠心与求知若渴。或是库西桑的懦弱压抑,或是艾碧儿的嫉妒虚荣,或是岛上居民的冷嘲热讽,都是不被贫穷落后遮掩的单纯而强烈的感情,都是原始的宣泄,都在我心里留下一句“世态万千”。
再读《山月记》,眼前已不止一本书,原来子路外还有曾皙对曰:“浴乎祈。”且“夫子渭然叹之”,原来痴狂如李征还有举人范进,原来孔丘不止儒雅还有一身勇武。当我在《先秦诸子选读》课本上补充子路初见孔丘的场景,在素材本上写下李陵面对黄沙漫漫所感注明出处《山月记、李陵》,不禁戏谑“原来不曾浪费时间。”
再读《山月记》,感受到最强烈的召唤,就是庄子。庄周的故事里有鲲有鹏有蝶,中岛敦先生的故事里有精灵有老虎有美妙传说。文风不知是先生自身文笔使然还是徐健雄先生雕琢竟也与庄周如出一辙。
我惊叹于中岛敦先生的中华文化造诣竟然越过了许多中国人,我猜测着是因为先生出自汉学世家,是因为先生对汉文化的热爱,或是两者都有。从小到大,我只知道孔子因材施教却不知细节,直到在《弟子》中看到孔子赞美子路与他人不同的“愚笨”。《李陵》篇中,苏武牧羊和和司马迁受刑的故事更是在先生笔下大放异彩。当穿过历史清流洗去陈年风霜,回到先生生活的年代,一定可以看到一位青年,借着昏暗的灯盏,与月光作伴,以日文做载体,将百年前中国人的呼吸牵引到日本去。
展开《光风梦》,我赞叹着文字强烈的代入感,疑惑是怎样的文字鬼才写出的文字几乎称得上“蛊惑人心”,直到看到韩冰先生的评价,才明白原来中岛敦先生是在写自己的故事,咳疾缠身,疗养……先生将文字包裹的不留破绽。于是在我心上又种下一粒敬佩的种子,百年前一位咳疾缠身的青年,忍受着病痛,伴着月光……
我想对于一位读者,应该关注的不仅是几篇作品入选了中学语文课本、几篇获得了权威文学奖,更是作品中蕴藏着知识道理。我幻想着不同人捧起这本书的场景,懵懂无知时的童话故事,新婚夫妇的婚姻箴言,统治者的节制盈虚,病人的解脱……
《山月记》是中岛敦先生建造的独立王国,当你推门走进这座城堡,每个人都能各取所需。让我们沉下心中一片喧嚣,探寻先生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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