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大豆是庄稼家族中的一位娇小姐。
午收过后,盛夏就跟着来了。此时,豆子从农家的种子库中,转移到田间,安营扎寨。颍淮农民种豆子,一般不犁地,不耙田。用耩子在麦茬地耩下去,就成。或者用锄头刨个小坑,丢下几粒,再埋上土。这叫“点豆子”。
别看豆粒儿圆圆胖胖的。其实它是个娇滴滴的主儿。播种时,它对土壤墒情的要求很高。颍淮农谚说,灰里的芝麻,泥里的豆。意思是,种豆子,土壤中的水分要足。墒情偏干,出不了苗。
只要顺利出土,豆子就会摇身一变,一改羞答答娇小姐的脾性,而泼泼辣辣起来。仿佛一夜之间,豆芽瓣的中间,两片儿嫩嫩的豆叶就能顶着露珠了。稍有几天不去看,那豆地就悄悄一片青绿了。一阵微风吹过,豆叶与豆叶的摩擦,已能听响了。
农民是把大豆归入“懒庄稼”之列的。基本上不问事,不劳神,少操心。豆子自己个儿生长,只要墒情适宜,它都能蓬蓬勃勃的。比如除草。农民在豆地里除草的时间,很短暂。当豆叶能遮住地面的时候,锄头就可以放心挂起来了。这时大豆一边生长,一边“吃草”。因为豆叶一片挨着一片,遮住了阳光,杂草得不到光合作用,只能匍匐在豆叶之下,有气无力地苟活着。农民就说,这是“豆吃草”。
立秋前后,就像得到了某种消息似的,鼓囊囊的豆秧子,豆叶与秸秆的结合处,就会绽开一朵一朵的小花儿。淡淡的白色,或者紫色。风儿轻轻一吹,豆叶掀开的那一瞬,豆花儿显得更俏丽。也只是一瞬间,风儿走远了,叶子又把花儿盖上。
很快地,花儿谢了,一个个长长的豆荚“丢”出来。农民说的,就是个“丢”。豆秧子轻轻那么一丢,把果实丢给农民,也把收获的希望丢给农民。豆荚中,一个一个豆粒儿,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秋风起,豆叶黄,大豆迎来收获季。
大豆以油料作物为人所知,纯豆油为很多城里人所喜爱。当然,豆芽菜也是城里餐桌上的一样美味。而在农民眼里,大豆浑身都是宝。
打谷场上,经石磙碾压后,豆粒儿跟豆秸、豆荚脱离,进入食品加工的程序。但豆秸会成为上好的烧锅做饭的柴火。颍淮农民总舍不得烧,要等到过年时,炸油条、炸馓子才会让它派上用场。豆秸火,一个是旺,一个是匀。它还是农家牛羊过冬的饲料。过去,农民在冬天,用豆秸饲养牛羊,是常事。
碾碎的豆荚,包括豆秸的梢头,俗称“豆吻子”。看似废物,实则是牲畜上好的美食。过年期间,农民才给牛羊“豆吻子”吃。那意思,也就是让它们,也过个“肥年”。尤其是耕牛,用那大舌头一卷一大口,那才真叫又香又甜呢。
只剩下留在地里的豆茬了。几十年以前,那豆茬也没有还田的机会,而是被各家各户,用专用的小夹子夹起来,当作柴火。那时秋收过后,总能看到,豆茬地里,妇女孩子们,一人拎一个筐,散在地里夹豆茬。一个半天,一个人夹满满一筐,没问题。那一筐豆茬,够得上一户人家几顿饭的柴火。
从娇小姐到大豆、豆秸、“豆吻子”,再到豆芽、豆油。大豆的身前身后,如果用简洁的两个字来概括,恐怕只能是——精神。这两个字,人说出来,听起来,那么虚幻,飘飘的。但对于大豆来说,却是那样实在,一板一眼。农民说,那才叫“实心捣兑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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