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愚相去,算其间能几。差以毫厘缪千里。细思量义利,舜跖之分,孳孳者,等是鸡鸣而起。
味甘终易坏,岁晚还知,君子之交淡如水。一饷聚飞蚊,其响如雷,深自觉、昨非今是。羡安乐窝中泰和汤,更剧饮,无过半醺而已。
辛弃疾 丁卯八月病中作
1207年八月,稼轩染疾,作此词。九月,卒于铅山。
稼轩的这首洞仙歌词,更像是哲思,百字之内,讲述的内容非常多。虽整首词中未提及自己,却始终是以他这不平凡的一生作为背景,去总结一些至真至纯的道理。
稼轩是英雄吗?是。他曾是孤胆突骑敌阵,万军之中擒敌酋的大英雄,名震中原。
稼轩是英雄吗?或许不是。他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南归之后,再无取得信任,终不能实现自己的沙场梦,算什么英雄。
稼轩是贤者吗?是。他已经用一场战争,证明自己的实力;他用美芹十论,谋划于庙堂之上,证明了自己的灼识;他用豪气干云的词作,证明了自己的水平。
稼轩是贤者吗?或许不是。在庙堂之上不能建立功勋,处江湖之远不能安定一方。算何类贤者。
晚年的辛弃疾是通透的,他已经对贤愚之别看得极其透彻。“算其间能几”,在这个江湖上混的这些人,谁真的比谁差多少,谁又真的比谁聪明几多呢?
但青史留名者毕竟只是少数,又为何那些甚至可能要笨几分的人,又怎么能够做到呢?“差以毫厘缪千里”,在高处,就算是差了那么一丁点,最终结局都可能是天壤之别。
稼轩内心之纯正,就在人生最后时刻的这些自我反省。我之所以不能做到,那是因为我不够勤奋,那些做得好的,哪个不是闻鸡起舞。
稼轩少年成名,成名得太早太早,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就已经名震中原。这值得吹牛一辈子的事,来得太早,总也不是好事。中年稼轩的种种豪气干云,却怨气冲天的词句,即使是没有人去指责,但总会在背后里恨得牙痒痒。“一饷聚飞蚊,其响如雷,深自觉、昨非今是”。
对于一个纯粹的人而言,总会带有反躬自省的精神。昨非今是,算是参透其中的原因了吧。
人到此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都参透了,就只剩下喝点酒可以说说了,对我这种豁达之人,豪饮人生,也只不过是半醉半醒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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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泰和汤,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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