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路有冻死骨

近千年不有的事发生了。黄河改道，民不聊生。三月不雨，青黄不接。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饥民百万，异子相食。人生就像地狱。

朱门酒肉臭

我家世代都是商人，商人不准为官，商人的儿子也不行。读书写字，记账开据，从小没有正经看过什么圣贤书。家有有个大院子，每年冬至时会有好多人聚在这里。有四个特别特别大的算盘，有一丈多长。他们用这个计算着一年的收成。成山的白银搬入地下，全天下的财富都聚集在这里，皇帝每年都要还我们利息。人生就像天堂。

大漠孤烟直

大哥每日吃斋念佛，他心存善念，不问世事。大嫂也是。她们每日去庙里求香，回来放粥。二哥孔武有力，练就一身本领，一双铁拳没有对手。他每日去校场教训徒儿，回来时若有人拦路乞讨，他就用鞭子狠狠的抽他们。似乎没有人谢大哥，似乎也没有人再拦二哥。直到墙外的人饿死了一片，大哥依旧放粥，二哥找人清理尸体。回家后大哥吃着精致的斋菜，而二哥扔掉的尸体也被饥民吃的精光。天堂和地狱只有一墙之隔。

夜雪瓜州渡

官府上奏了朝廷，朝廷不理。官府不休，朝廷找人来了我家。大哥不见面，二哥很生气，朝廷那人很委屈。半个月后，朝廷拉走了很多银子，半年之后，朝廷拉来了很多粮食，半月之后，粮食又被拉走了。因为，人已经死光了。又是半年之后，粮食又拉回来了，拉到了我家，这是朝廷要还的利息。二哥已经不怎么去校场了，但大哥却还是在每天放粥，放的更多了。天堂就是地狱。

一夜鱼龙舞

四哥从京城读书回来，还娶了一个媳妇。那个女人的脚很大，鞋很高，还露着趾头。穿的衣服很瘦，胸脯勒的很鼓。头发是卷起来的，长长的披在身后。父亲说这个女人是家里的福星，可是他从来没对她笑过。 她很喜欢去洋庙和洋姑子谈天，也喜欢和我说话，但是二哥却让我躲得她远远的，说她是个祸害。有一天她从洋庙回来后就不再吃饭了，还一直哭。四哥一直劝，她连四哥也不理。我去看她，她还是在哭。她坐在小机前，有张纸，上面正的，斜的，大的，小的，全是写满了四个字，“易子而食”。地狱就是地狱。

大河向东流

大哥终于不再去放粥了，他被人打伤了。二哥把那些打了大哥的人全都剁碎后喂给了狗。四哥回到京城读书去了，而他的媳妇，父亲不再允许她出门了。她渐渐的又开始吃饭了，只是吃的很少。我常去看她，她怼我讲天堂和地狱。父亲也去看过她，叫她好好吃饭。她跟父亲说外面的饥民，父亲说这是命，每个人都有命，每个人的命都不同。她求父亲救他们，父亲说我借钱给了朝廷，是朝廷不管，我也没法管。她说他们吃孩子，父亲说他知道，这是命。父亲还告诉她，你命好，所以才呆着这里，要是你不好，你也早被吃掉了。他说人活着只为一口吃的，管你长的多好看，身姿多婀娜，学识多渊博，心地多善良，家室多高贵，被人过了刀子之后，也不过就是人家锅里的一堆肉。你这么瘦，最多吃两顿。父亲走后，我去看她时，她正在系绳子。看我来，她抱着我哭，叫我以后不要做我父亲那样的人。半夜，她死了。这才是真的地狱。

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