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从奶奶那儿回来了。

感觉自己都不是自己了。严重的睡眠不足。

奶奶今年88岁高龄。

88岁会是什么样子？

熟悉感依旧。我却呆不住。

完全失控的掌控感。千百回的记忆反刍。

我想奶奶不要想那么多，吃好喝好睡好。

奶奶说：我控制不了。

我说：那你就跟我说说，说完就放下。

奶奶摇摇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说了。

我知道，不是对的人，情感依旧发泄不了。我太小，不能感同身受。

奶奶心里难受，但眼前没人能真正理解她。

或者说，能理解她的人都走了……

有来客，奶奶抓着倾诉。

我看着她和她。

一个急欲倾诉，一个急欲逃离。

奶奶腿不好，愣是站了好一会儿。

婶婶脚朝门，从未移动一丝一毫。

我努力寻找机会放婶婶自由，婶婶体谅，她说她懂：你奶奶憋坏了，让她说出来会好受些。

我很感激。

嘴上不断说着宽慰的话，但语气也饱含着深深的无奈。

有些事情，不在人为。

奶奶说：人老了，特别可怜。

我晓得，这两天家族里有奶奶去世，奶奶很伤感。我在奶奶这里住，出门去祭奠拿着白色的号子，奶奶不免触景生情。

奶奶说：你这奶奶一生窝囊。

我没觉着不妥，自家老姐妹的评语，只会让我觉着：她想她，很想很想。

奶奶骨折后很少出门，骨折前也很少。但还是会有一些奶奶来串门。现在几乎没有了。

今年村子里去世的老人很多，我都察觉出来了，不晓得是怎么了。

听二爸说，从前的奶奶叱诧风云。爷爷去世早，不仅孤身养大了五个孩子，还服侍双亲寿终正寝。在那个饿疯了能吃人的年代，不想都知道该有多么的不容易。

玩手机被骂，我乖乖关手机睡觉。昨天和书友聊天奶奶催我睡，那时候是10点钟。今天，睡觉时间成了19:54分……

我没敢反驳。

怕她气坏身子。

有一次奶奶叫起床，我生气拿着电脑头也不回的跑掉。

很久以后有一次去外婆家，堂姐委婉的劝我：不要同奶奶发脾气，不管怎么都顺着点。我有次路过，奶奶说起你就抹眼泪，万不可再做鲁莽的事儿了。

我惊呆了，这都什么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要知道我可是半年才回来一次的呀！

奶奶记性很好。

或者说，她一个人就靠记忆过活。

从那以后，我都顺着她。怕她气坏了身子。

是真的会气坏。

我真不是个东西！

睡下，奶奶嘟囔：你爸老埋怨我为什么当时没把他送出去。我不能送啊，我怎么能送呢，你看那老王家把养子都打成什么样了！那都不是抡木头棒子，那是铁疙瘩啊，那把孩子都打成什么样了！我就想着，在我跟前，虽然吃得少，可总还是会心疼的，给出去了，那受苦受罪我都管不着了，我心疼也没法儿……

我睁眼看着天花板，不晓得怎么接话。

我没有资格。

我结不开，我不是系铃人。

我可以传话。

我跟亲爸说奶奶肚子里货太多，都胀坏了。

亲爸说：是啊，就光鬼子进村，你奶奶上窜下跳躲鬼子那会儿都够给你讲好几天了。

我好雀跃：是么，奶奶从没跟我说过。

我看着奶奶，她恹恹的，我突然觉着，自己好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