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学医五年我很少由衷地笑过。
从前的我很爱笑,至少我这么认为。
是必慧有夙因……而后可言医。
我一直以为自己学医纯属偶然,但在看到这句话时,我忽然发觉:选择当大夫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
少时便是个爱说爱跳的女孩子,自然不免意外伤害:被大狗咬块肉,被钉子穿脚心……除了因昏迷让大雨冻死了我收养的小麻雀让我心疼外,我丝毫不以为意。
对医院的印象也屈指可数,不过,我甚有好感,除了诊所香香甜甜的碘酒味儿,还有打针必吃的糖丸儿。老爸老妈一直以为我四岁一个人横穿整个村子去打针是一件无比英武的事儿,逢人便说。我没好意思点破:我其实是为了吃免费糖丸儿……
初中外县住宿,睡姿差,反反复复地感冒,终于,得了再也摆脱不了的鼻炎。我从不当回事,直到高三连学都上不成,每星期输液输得我觉着走路都像魂儿在飘……
输液频繁到什么程度?诊所医生给我输液扎针,我开始跟她探讨这次扎哪根,下次扎哪根。要安排好,不然以后手背没块好地儿了……
外出频繁到什么程度?老班找不见请假条,我能准确地告诉他在哪个抽屉的什么书里夹着。老爸逼着我去做了个小手术,嗯,现在好多了……
这是我。从我的无谓态度看,我的态度,不会决定我人生的方向。
我反思的结论是,家人的身体才是初衷。
外公,奶奶,姑姑,哥哥。
细节不便说。
高三病得厉害,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多,心知自己考不上,班主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出现这样的情形:每天大家拼死拼活埋头在题海里奋战明天,我输完液没事干就去找老班聊人生。聊着聊着就聊到重点:你以后想考什么专业?想干什么工作?
我完全没有概念。
我鼻炎脑袋缺氧,一想问题头就疼。老班说:你不适合有城府,你适合干知识性、技能型的实干工作。像医生,老师什么的~
这个好,做选择,不费脑子。
老班大学师范,毕业直接当老师,他脑袋里的选项也不多。
两个选项。
我认真的排除:打死我也不干老师,这家伙减寿命,成天被气的~
我说:当医生吧。
老班:嗯嗯,看着你气质挺符合。
当然,客套话。
可我习惯当真。
手术完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我坐在教室里,每天一抬头看见试卷像雪花一样飞舞,我好心塞。于是,向老班请假:我要回家休养。老班准奏!
家里静,我喜欢看书,把家里闲书摆一溜,看烦了才去翻课本。好爱老妈,每天把我照顾得周到,吃得白白胖!
后来看进去发现题不难就试着做,后来越做越多,我喜欢总结归纳反思,喜欢模型。于是,在一模二模三模都没有参加的前提下,我高考分数竟然排我们班第二!
好神奇~
填志愿。老爸愁,来之前查了一宿。
发下表,老爸拿出笔记本,准备让我筛。
我看都不看问老爸:你想不想让我去外省?
老爸:不想。
我:那省内最好的医科大学叫什么?
老爸:××医科大学。
好,就这个。
填志愿,完。
我交志愿表的时候,老班还沉浸在对我预估分数的难以置信中。说实话,我理解,我也难以置信:今年的题怎么都是我做过的~
自此,学医路,已定。
懵懵的,眯瞪瞪的。是我收到通知书的真实写照。
有时,太顺利绝不是什么好事!
学医,我后悔了。
大学优秀人才太多,我进班倒数。第一学期高等数学考62。
我没当回事儿。我只关心睡得不好,吃得还好。
就这成绩还拿了三等奖学金。我了个去!我宁可你扣我几百块……
我伤心的是什么?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大学生活。学医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我感觉进了冒牌大学,因为学的……数理化……要命的数理化……
第二学期开始学解剖。枯燥。晦涩。难懂。
我不晓得有解剖室,到总校才能上解剖实习。我要早知道,我肯定当即就退学了。
还记得第一次去解剖室……
噫~好冷……
当天晚上,梦见我们宿舍为了解剖课能及格,每人向老师借了一具“解剖老师”进行深入研究。奋战半夜,睡前觉着让“老师”睡地上不妥,于是,床让给他一半。半夜渴了,一扭头,呃……
第二天起来,枕巾湿得都能滴水,脸上全是水,不知是汗还是泪……
起床,默默洗脸刷牙梳头,收拾行囊。走着给老妈打电话:妈,我现在买车票回家,这学我不上了,你在家等我。
冷静得可怕。
老妈听着不对,赶紧心理疏导,啰啰嗦嗦讲了一个多小时,我拉着箱子走着听着才走到校门口……
她说什么,我并没有听进去……
我并不想放弃,我只是害怕了。
我害怕了,而我哭都哭不出来。
心里难受得不行,而我哭不出来。
当医生一定要经过这一步吗?以后还会对我更残忍吗?
我想都不敢想。
我找了个台阶坐了会儿,又拉着箱子回去了。当时的决定是什么?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不能冲动。还有,我不知道总校去火车站怎么走。还得问,一问全知道了,有些丢人……
我不知道要怎么调整自己的心态。当时好迷茫,好想逃避。于是,真正挑战我的事情来临的时候,我动摇了学医的根本……
医生的冷漠,是亲眼见过无数鲜活生命在他的手中停止动弹、甚至是亲手血淋淋地杀死后所沉淀下来的淡定与冷静。孰不知,心中残留的柔情与悔恨、伤痛与惋惜、无能为力的无奈,正激荡不休……
血,跳动的脉搏,是一个生命的象征。我从未觉着生命如此美好!
可,现在,我要亲手毁灭。
我能做到。可我不想,我发自内心的排斥。
我很感性,我知道。但我从未发现这点在当医生这里会是如此难以逾越的坎儿。
我要怎么做到?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杀死一个萌得眼神都能掐出水来的宠物兔?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我做不到。在处置时我逃一般的离开了那里……
但在这里,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在我不断朝冷血进化的过程中,我成功地将理性和感性分离,做到了:看见动物,习惯找好扎针的血管……
另外,还认识到一点:医科大学里的动物,万万惹不得~
有的医学生觉着寄生虫课有点难以接受,我觉着还好,辨认完寄生虫3D标本,午饭丝毫不影响。为了证明,我还专门点了面条、米饭还有面皮……
学医,开始逃避……
医学书,厚!厚!厚!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词能准确的描述它迷一般的厚度!
它厚,还枯燥,还全是记忆性东西。
我觉着天都要塌了……
我开始逃避了。我一直觉着学医是一件很虔诚的事情,因为它面对的是活生生的生命。所以我觉着:如果考不到90分的平均分,就没有资格当医生。
然后,我除了体育和普通话,从没考过任何一门的90分及以上……
然后我的结论是:我没有资格当医生。
于是,我去学太极,去跳广场舞,去清醒地逃避着……
至于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当时当真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我从未认真想过。整天上蹿下跳,没心没肺还挺开心~
直到……实习期。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真正面对病人。
我发现,我没有医者仁心。
我有的,只有恐惧,真真实实的颤栗。
在医院宿舍楼住的时候,每天都能听见有人在哭。有的时候是一个人,有的时候是一群人……
老师说:别去医院前门,来去走后门……
我才意识到:医患关系比想象中更恶劣!
跟老师门诊,最后一名病人看完,我随着病人出去,看见她在关录音。
我愣住了,我不敢相信亲眼看到的这一幕。
老师放着手术室的病人和一屋子的麻醉师、护士、一助二助N助在耐心给你解说,你竟然还不相信老师的医术,还录音?!!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每个老师上课都会在课前说:
在医院工作要如履薄冰。
我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如履薄冰。
病人看你是神,神不能有差错。
我拿无数双眼睛盯你,你绝不能有差错。如果有,我会把你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病人是人。医生不是人,是神。病人会生病,医生不会生病。他是机器人,连轴转都不会出一点点小差错……
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考研为什么会失败?
这问题我不想说了。没有动力。从众。随便什么理由。
有人说,你迷茫了,克服迷茫最好的办法就是读书,旅行。
我觉着可笑。我现在都开始怀疑我存在的意义了,你让我读书旅行?我没去死就不错了。
我是怎么缓过来的?
放下。
我把学医放下。
我一个人很认真的在想:我如果不干医学,人生还有什么可能?
我喜欢读书,可以做个作家。
我喜欢吃东西,可以做个厨师。
我开始运动,可以做个营养师。
。。。
很好啊~
于是,我跑步健身,每天看书,或长或短的写书评写日记,开始去k歌唱,开始讲究饮食,学着做饭,学着收拾家务……
我暂时忘记了学医时让人窒息的压力,我开始笑了,学会逗人了,学会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我写《2017,我的人生关键词》是自己,我写《沉睡的狮子,觉醒,启程!》。我摸到了正确的路沿。我开始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认定了《我有一个梦想》,我守住了我的一亩三分地。
我确信,我没有长歪,我只是迷失了自己。
现在,我回来了。
自信地回来了。
我开始想,医学这条路究竟有没有选错?
或许,我有感性的缺点;
或许,我综合成绩均分不到90;
或许,我不够坚强不知可否能够承受指责;
或许,我没有足够实力去达到所有神之标准。
可我,不后悔学医。
更不后悔走下去。
病人,之所以当医生是神。是因为医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自然期望无限。反应过激可以理解。不乏闹事之人,自有法律制裁。我能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
至于能力,至于资格。我能做到。
为什么开始坚定学医之路?
医者仁心。
握在手里的是生命。是全天下最珍贵的东西。我在乎,很在乎。
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时间?能干多少事?有医生在为他保驾护航。
无论什么行业什么职位,没有能比医生更让我纠结矛盾、如此难以割舍的了。
只因为我的初衷:
为人类健康谋福祉,
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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