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最后一天，郑乾兴致勃勃地在讲台前眉飞色舞，吐沫横飞，他一一用眼神从左到右，从前往后的扫视，只有几个学生还抬着头，就低下去，偶尔还有几个用眼睛看他，然后显出迷茫的光，郑乾就不忍心看下去，然后快速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他在讲台上上上下下的走，踩着已经破旧一踩就咯吱咯吱作响的地板，有时候地板会突然间晃一下，把郑乾骗个趔趄，他真担心那苟延残喘的讲台会把他整个人甩个狗啃式，于是，他就不经意地从讲台上走下来，但是又不经意地习惯性地机械地走到最高处，俯瞰每个学生。于是这一一上午的课，他都在危险的边缘游移，上上下下重复进行着动作，他的微信步数如果还大开着，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郑乾还在讲台前横向地来回走，他从左北边有游逛到最南边，最前的面的座椅是没有人的，空空荡荡，中间坐着三三两两的同学聚在一起，然后又是突兀的空派，一群人就黑压压地挤在最后几排，中间的位置也是没有人做的，他们也更喜欢远离中心，像墙壁靠拢，于是郑乾上课的教室就呈现一种自发的u型，好像他身上带着电荷，而他们也带着，只不过是同性相斥，他们被远远地排斥到墙壁和后门，好像一口气就要把他们推走一样。郑乾看到这样的场面，那些落座的椅子响吱扭直扭的刺耳，他就锁上了眉头，是不是自己水平太差了，他们不喜欢听，还是自己本身太严厉了，让他们纷纷敬而远之。郑乾很快抛弃了后者，他是和善的，脸上总挂着笑，以至于他用手机自拍的时候，虽然脸色僵硬着，但还是翻出淡淡的笑意，他讲的口若悬河，旁征博引，就连副校长也称赞着，虽然有面子上的原因，但是郑乾都是在努力的备课，而且他还把行业研究报告拿到课堂上来解读，郑乾花了好几个夜晚在孤独的办公室里研究那些各种各样趋势和数据、图标，为了这短短的几十分钟，他自信地认为不是他讲得无趣，郑乾进一步否决这个是因为，他上课还几乎声嘶力竭地讨好学生们，他将各种各样地奇闻异事和笑料，可是得到的反馈却了了，好像那些相斥的电荷们在挣扎地坐在椅子上，他们只是被下课铃束缚着，不停扭动着身体，急不可耐地抬头看看黑板，郑乾这才恍然大悟，也许那些抬头的人并不是真的在看他，而是太自作多情了，他们也许看的是他背后，黑板上面悬挂着的一个电子时钟，上面用红色的数字在显示着流逝的时间，然后，那些闹钟到了一定时刻，下课铃就会按时响起，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每个人就像接触了封印的电荷，从椅子上弹起来，然后蜂蛹到门口，在两个后门之间拥挤着跑不出。更确切的说，在她们频繁地盯着时钟看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其实已经坐立不安了，教室里就会充斥一种莫名的骚动，叽叽喳喳，像苍蝇或者蚊子一样，在空气里振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声响，也许是很多声响的混合物，比如有收拾桌子的声音，把笔记本合上的声音，提鞋的声音，把平板电脑扣死的声音，弹中性笔的声音，纸业的哗哗声，还有衣服拉链的声音，深深地叹息，趴在桌面上低语，急切的目光碰撞的声音，胳膊与胳膊，脚掌的不安的踢踏，还有磨牙的，鼻子里发出的憋出的一箱，总之这些声音就会在哪个特殊的时刻，紧邻下课的时间汇聚在一起，从遥远的边际，从后门和四面八方的墙壁上压到讲台前，郑乾明显被这种气势给吓住了，他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甚至把语速也提到最高，妄图用高高的音量来对抗那种冲击，事实证明，他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尖利的呼喊，甚至把嗓子都吼痛了，小小地扩音喇叭是他的战友孤独地立在讲台上，也开始嘶哑了，他和他的喇叭就被汹涌的敌人隐没了。他们成了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当一声清脆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那些学生的眼睛就发出了五彩斑斓的光，然后他们迅疾地消失在了门口。
郑乾颓然地伫立在讲台上，抵着头，用手柱着冰凉的课桌，他小喇叭还不是地发出一两声嘶嘶的电流声，好像一条忠诚的军犬在他身边嗅来嗅去，舔舐着他身上的硝烟和污血，这不断膨胀的宁静，偶尔传来的脚步声也在门口轻轻地一旋被苍劲的穿堂风带走了。郑乾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教室，他清晰地看到第一排座椅中间靠北的椅背上有一条像山一样的纹路，然后就是群里的的折皱的像皮肤一样的木头皮，他的心好像也是这个样子的皱在一起。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机械地没有任何感情地，一点一点地收拾自己的武器，他的点读笔塞进绒布袋里，他拉了两下把他收紧，他的转接头，鼠标和扩展槽一一地摆放在自己的笔记上，他托着他们像一个颓丧的军人一样从战场上走下来，来到第一排角落里，哪里放着他的背包，他把他们一一地放回自己的隔代里，他才忽然间注意到，外面已经飘飘扬扬地下了雪，奇怪的是，天还大量这，阳光直直地射下来，那些雪花好像无视了那刺眼的中午的阳光，依旧自顾自地洋洋洒洒地飘，被风卷着，打着圈飘，这怪异的天气，郑乾又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天边飘来一片云，就下雪，云走了，雪就停了，这里的天气就是云一样，迅捷地变化着，就像纷纷逃离的学生。
郑乾也走到了雪里，混在斑驳的阳光中，路上的人流很大，他们都是从各个教室出来的，一起走向后面的食堂还有快递点，他们轻松的笑语，还有驻足停下来拍视频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课堂里的死寂，这反而是鲜活的。
郑乾不禁在感叹，人与人果然不一样，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环境的人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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