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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八十章 梦 醒
六月的夏天，天气变得有些反复无常，燥热的午后，毒辣的太阳把屋子里蒸得没有一丝水汽，似乎一颗火星子就能把整个屋子点燃。
有鱼躺在床上又开始做噩梦，这次，她不仅梦到遗珠惨死在自己面前，看到海神满身血污跪在礁石上，将一把雪白色长剑交到有鱼手中，她还看到人间客被天雷击中，被万箭穿心，支离破碎的魂魄消散在天际。
“有鱼，回去。”
“有鱼，回去！”
轰隆隆一声，晴天变成电闪雷鸣，像一把尖刀刺破噩梦。
有鱼从床上惊醒，汗水浸湿了枕头。四周除了闷闷的雷声，其他一切都是梦。
遗珠死了，海神死了，人间客死了，这个偌大的陌生世界，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雷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像天上仙女泼下的珠子，敲打着窗棂，也在一点点敲打着有鱼的回忆。
一年前，她跳入归墟之中来到这个世界，结识了遗珠、海神，后来她又阴差阳错来到妖怪云集的海市，与妖怪人间客开始一段天地不容的人妖爱恋，如今她在这海市蜃楼里待了一年有余了。
这一年多里，发生的种种事，究竟是真还是一个梦？
有些事始终是没有答案的，就像她是蓬莱岛仙人，怎会爱上一个妖怪？她心里藏着卓增秀的名字，但为何还会装下其他男人？她跳下归墟是为了取泣珠剑，怎会做这么多与泣珠剑不相干的事？
她在现实世界中有父母、妹妹、师父、师兄弟、师姐妹，但为何愿意留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里与他人私定终身？
想到私定终身，有鱼从怀中取出了那把雕花梳子，当时她去蓬莱岛，小梳子死后化成的梳子掉入海里，害她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她与人间客成亲的时候，他赠她一把一模一样的木梳，他说他们青丝合鬓，就是结发夫妻了。
原来几千年后，她遇到的小梳子是这样的来历，怪不得她跟小梳子一见如故，关系会那么好。
有鱼又想起之前在自己世界里捉过的书灵墟中梦，他由书所化而成，书中演绎的正是她与人间客的故事，只不过，她是书中的苏卿，他成了书中的鱼娘。不知是不是深爱她的人间客写书过程之中刻意为之，将墟中梦隐喻为归墟一梦，虚幻一梦。
有鱼捏着梳子，上面还缠绕着她与他的青丝，如果没来到这里，她与他不会相见；如果他们没有相见，他们不会相爱；如果没有相爱，他就不会因她而死。可是，为何他死了，她却活了下来？该死的人应该是她，应该是她啊！
有鱼记得她自刎殉情后，魂魄飘去了泰山，那里的场景如她小时候做的梦里一模一样，参天古木，满天的红丝带飞舞，系在树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在那里，她又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人间客救下的那把伞里附着的阴人。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而不是复活他，与他长相厮守？”他问她。
“我与他身份对立，执着相爱才惨遭天谴，复活了他又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被人唾弃，遭人追杀。如今，我只想完成我们共同的心愿，然后再随他而去。”有鱼扶着额头，语气疲惫道。
他劝不住她，她最后还是以魂飞魄散的代价许下了那个心愿。她因此获得了无穷的力量，足以拯救这个世界，抑或是摧毁这个世界。
魂魄从泰山回来，有鱼发现自己活了过来。听手下们说，她殉情以后，他们原本想将她 与人间客合墓而葬，没想到断气的有鱼有了心跳，才又将她带到海市救治。而她的爱人人间客，却孤零零地葬在了他们最爱去吹风的海边小岛上。
一日如三秋，她就这样熬过了不知多少个艰难的日日夜夜，终于将身体养好，有足够的力气去蓬莱岛了。
“一天，两天，三天……十四天。今天是你二七，马上，我就能去陪你。等我。”有鱼数着数字，仰起头步入潺潺雨帘，任大雨淋湿她的衣服，任大雨吞没她的脸，任大雨浇醒这场梦。
海市下着雨，远处的蓬莱岛一样也下着瓢泼大雨，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像积聚了千万年的能量，在一瞬间爆破，发出让天地都为之震动的巨响。
五雷轰顶，天崩地裂，蓬莱岛上正遭受着从未有过的劫难。岛上的为数不多的仙人，有的被妖怪与阴魂杀害，有的被天神误杀。
她还记得上次蓬莱岛面临的灾难，也在这个位置，无数的仙人死在了海神的泣珠剑下。
有鱼永远记得那把剑，小巧玲珑的剑身，雪白通透的剑柄，锋芒毕露的剑刃，它一出鞘，就像黑暗之中的一道亮光，它天生就是一把引人注目的王者之剑。
有鱼裹紧披风，踏着玉足，从战火中走来。刀剑、法术，近有鱼身体时，都被她身体内强大的力量化成了灰烬。
死后重生的有鱼多了一份从容，就算知道她也活不久的情况下，她仍表现出最大程度的坚强。
她从刀光剑影中、刀山火海里一步一步走来，像浴火重生的凤凰鸟，清风中盛开的纯洁白莲，像群星闪耀的夜空里的一轮明月。
“年有鱼。”
众人异口同声叫出有鱼的名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为何还活着？她的力量可怕得惊人，她死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有鱼走向西王母，路过刑天时，崴到了脚。刑天伸手去帮有鱼，手指相缠的刹那，有鱼笑着松开了他的手，继续前行。
路过海神遇难的地方，有鱼想起接受泣珠剑时的场景，他要她用这把泣珠剑替遗珠与他报仇。当时她只能忍泪答应，现在她终于可以如释重负，摇摇头道:“抱歉，我怕是做不到了。”
有鱼最后走到西王母前，跪下将双手放在额头上，做了一个顶礼膜拜的仪式。
尽管如此，西王母还是对有鱼没有好语气:“年有鱼，你居然没有死，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鱼挺起半身道:“民女来此与娘娘做个交易。”
“是何交易？”西王母疑惑，这个小小的下仙，居然口出狂言想跟她昆仑之主做交易。
“我替您收了那些横行人间的阴魂，叫海市的妖怪撤离蓬莱岛，但是您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与妖界停战。”有鱼道。
“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你有多大的本事？”西王母问有鱼。
“我夫君曾是统领妖界的夜主，那些妖怪或多或少会给我一点面子。我如今获得了泰山府君力量，能替你收服祸乱人间的鬼魂。娘娘，您只要与我做了这个交易，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结束这场战争。”有鱼镇定分析道。
西王母听有鱼言之有理，若有鱼真能除去阴魂撤退妖怪，她何乐而不为？若是有鱼有半句假话，她大可以卷土重来灭了妖界。
“本宫答应你这个交易，在场的诸位神仙都可以作证。”西王母道。
有鱼谢过西王母，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准备干干净净上路。
每走一步，她就想起在泰山时那阴人对她说的话。
『“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使出全部的泰山府君力量，你就会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我想清楚了。”有鱼道。
“你——你真是个自私鬼！宁可自己去做傻事，也不肯救活他！”
“我不后悔。”有鱼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每每想到这些话，她心中莫名感到一阵疼痛。毅然前行，没去救他，她后悔吗？牺牲自己，换取和平，这个代价值得吗？可她一想到神妖大战，人间生灵涂炭，多少无辜的生命丧失在她眼前，她就奋不顾身想阻止这场人间浩劫。
有鱼边想边走，来到了蓬莱岛的最高处，以往她恐高，如今她马上要消失了，倒是一点也不惧怕高处。
站在最高峰，炙热的海风像刀子般割过脸，有鱼望了一眼千沧涯下的神仙妖鬼，向岛上的妖怪发号施令，让鲲转移走这批海市妖怪。
接着，她义不容辞按照阴人所教她的法术去做，无数的阴魂都飞涌过来，被她体内的力量吞噬，她不知吸收了多少个阴魂。
两个时辰后，聚集到体内的能量终于不堪重负，有鱼像一个膨胀到极点的气球，爆体落下，连同她的三魂七魄，都被裂得粉碎，直到众人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有鱼牺牲
妖怪撤退，阴魂已散，天神走了，蓬莱岛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这里翻天覆地发生了变化，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当所有人都离去之后，蓬莱岛上空飞来了与有鱼做过交易的阴人。
阴人取走了有鱼的遗物泣珠剑，在泣珠剑上吹了一口气，原本消失的有鱼静静躺在了他的怀里。他抱着有鱼跟泣珠剑匆匆赶去了归墟。
在海神所教的咒术催动下，归墟的漩涡改变了方向。
时空扭转，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她一年来多次期盼着回去的时刻，他终于帮她实现了。
时辰将至，阴人取出身上的水壶，将壶中的忘川水灌入了有鱼口中，他多想她不要忘记她的爱人，但顾及他的生死，他只能消掉这段痛苦的回忆。
他依依不舍望着怀中的有鱼，堵在胸口好久的话忍不住对她吐露:“你对我对他都这么狠，可我对你一点都恨不起来，你知道吗？我也是最爱你的那个人啊。回去吧，我跟他都在那边世界等你。”
话音刚落，噗通一声，有鱼与泣珠剑都落入了归墟漩涡里。
那些人那些事都随波散去，耳畔只剩下海潮拍岸声，像一把剪刀剪掉了所有的前尘往事。
终于醒了，这一场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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