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走,带你出去一趟。”王老板提起已经准备好的手提袋,一只印着宣传广告的蓝色手提袋。
早上出门的时候,王老板已经说了晚上要带陆小满去一个地方,而陆小满没有多想,也没有追问。这王老板又提出要去一个地方,而且是马上就走,陆小满马上警觉起来。他想起老家前几年莫名丢失过几个孩子,引起村子里一阵恐慌,奶奶再三叮嘱他不要跟陌生人搭话,更不要跟陌生人走。
可现在他来到了陌生的城市里,不仅环境是陌生的,人也是陌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无法躲避。他仔细而又疑惑地看了看王老板的脸,既没有好人也没有写着坏人。难道王老板对他的好都是伪装出来的?难道给他衣穿就是为了贩卖了他?陆小满越想越远,再看王老板的脸好像是披着人皮的狼。
“小满,快走呀?”王老板走到了门口,回头看陆小满还在发呆,便催促道。
“去哪里呀?”陆小满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恐慌。虽然他的个头已经是个小伙子了,可是他还是个孩子。
“去了就知道了。”
“我还是在这看门吧?”陆小满有些畏惧,他便找出了各种借口推脱着。
“不用看,一会就回来了。”王老板等得不耐烦了,便掏出一支烟,点上了,心想这孩子怎么这么拗。
“外面冷,我还是在这看门吧。”
陆小满说外面冷,王老板听出这孩子是故意找借口,他之前吃那么多苦,从来都不喊冷,这会说冷,明显是故意找借口。这孩子的警惕心太强了,而且也机灵。王老板没有告诉陆小满去哪里,想给他个惊喜,没想到这孩子想歪了,笑着说,“小鬼,不是把你卖了的,带你去洗澡的,看看你头发,都成鸡窝了。”王老板又走进屋来,把手提袋打开给陆小满看看,“里面是给你拿的换身衣服,洗发水,肥皂。”
陆小满尴尬抓了抓鸡窝头发,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王老板看穿了,尴尬地笑了笑,“我们都走了,这边就没人看门了。”这既是真心话也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早上我就关照你早点回来,结果这会天都黑了,没事,快去快回吧!”
陆小满还在犹豫,他从来都没有去过澡堂,村里也没有澡堂,他想象不出城里的澡堂是什么样子。
夏天的时候,他与村里的伙伴们随便跳进哪个池塘里都可以玩半天,也算是洗了澡,可冬天太冷了,洗澡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有些人家会在屋里烧些木炭火,在腌菜缸里兑好热水,几个根高高的木棍搭成木架,形成一个尖顶的帐篷,再套上一个大大的塑料袋,留着热气。那个大大的塑料袋还是化肥口袋里的里衬,人们把这层防潮的薄膜当宝贝一样,小心地撕下。陆小满没有人细心照顾,奶奶比较年纪大了,他们也习惯了冬天不洗澡。
一直旱到春暖花开,室外的池塘里,水有了温度,他才能爽快地泡上一澡。
王老板胳膊搭上了陆小满的肩膀,向外走去。叮嘱发大黄在家看门。
在门口碰上胡爷爷来了。
“你俩这是去哪呀?”
“我带小满去泡个澡。老胡,你怎么这么晚还来呀?”
“我来看看小满在你这怎么样?”
“我可拿他当你亲孙子一样对待的啊。”
胡爷爷笑呵呵,他相信这话。陆小满身上的行装就可以看出来,这又是带他去洗澡了,真是费心了。
“你来的正好,帮我看下门啊,我们一会就回来。”王老板把钥匙交给了胡爷爷。
“吃了吗?”
“还没了?”
“那我做饭,回来喝两杯。”
“好,好。”
在橙黄的路灯下,王老板和陆小满的影子,忽被拉长,忽被缩短,时而交错。
陆小满还在为自己误会王老板的好意而自责,一路不吭声。
“你遇到好人了,老胡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重情重义。儿子让他去省城,他不去,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啊,他是舍不得他老婆,虽然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他觉得她的灵魂还在这片土地上,所以死也不愿意离开,他得陪着她。”王老板打开了话匣子,这些都是与胡爷爷喝酒的时候,胡爷爷倾吐的内心。
“你知道我跟老胡怎么认识的吗?二十年前,我走街串巷的收废品。那年暑假,我转悠到阳光小区三号楼的时候,胡大爷在他家二楼的窗口探出身子,叫住了我,说有一些旧书要卖掉。那时的他虽然都快五十了,还是身强力壮,那天脸堆满了笑容,一看家里就有喜事,他说,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他又完成了一件大事,对孩子妈有交代了。孩子这些年的学习资料都用不上了,房子本来就不大,这些不用的东西卖了还能腾点地方出来。当时我的三轮车整整拉了一车回来,这孩子也真不容易。年轻的时候我也很爱看书,回来的时候,我整理了一下,结果书里掉出来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是钱,一沓的钱,全是一百的。我从来都没有一次拿那么厚的钱,我脑袋都懵了,我数了数,第一遍是九十七张,第二遍是一百零二张,第三遍是九九张,我也不知道后来数了多少遍,才确定是一百张。在当时确实是很多钱,我想我这下发财了,正在我得意的时候,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画面,胡大爷在家翻箱倒柜,焦急地找钱,这笔钱是他的辛苦钱,也许还会是救急用的钱。我感到不安,可我真不甘心把钱给胡大爷送去,我一个人收破烂的,要多少年才能攒到一万块钱呢。我把钱攥在手心,整整一夜未睡,想了一夜我决定把这钱还回去,不然王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踏实地睡觉了,第二天天一亮,我敲开了胡大爷家的门时,胡大爷跟他的儿子红着眼睛,他们也一夜未睡,这一万块钱是胡大爷攒给儿子的学费,他提前交给儿子了,儿子就夹到了书本里,当儿子回来时候发现书本已经被卖掉了,还又三天就去学校报道了,去哪里能筹到这么多的钱呀,两人真是欲哭无泪,在大街上整整找我了一个晚上,可茫茫人海哪里去找呀?两人心灰意冷,垂头丧气。这大早看到我拿着信封站在门口,胡大爷激动得让他儿子给我下跪,就这样我们认识了,居然成了忘年交,其实我只不过比他儿子大几岁而已。胡大爷经常帮助我。有一年他们工厂里废旧的机器要卖掉了,胡大爷觉得是笔不错的生意,他提前通知了我,让我在厂门口等着,还借给我一笔钱,让我收购了那批旧机器,我还没出手时,废铁的价格一路飙升,在高价的时候,我把那批旧机器卖掉了,我转了几番的钱,这完全是胡大爷替我赚的钱。胡大爷退休了,他便开始捡废品,他说捡废品,收废品是勤劳的事业,也是高尚的事业。小满,记着,我们是靠自己双手劳动获得金钱的,收废品这也是人类的一大事业”王老板自顾自地说着,说得满脸的骄傲,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陆小满则还在为自己误会王老板是骗子更惭愧,也更加敬佩王伯伯。
王老板的影子被路灯拉的细长细长的,显得那么铿锵有力。
陆小满的影子也是细长细长的,他的力量正在脚底生长,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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