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昨天傍晚走了,倒是选了个容易记住的日子,并且全国都在哀悼。本来今天我该早早去给你办这办那,也和姐姐约好了,但是我却因为拉肚子一直在厕所起不来,多可笑。
昨晚回到家,一闭眼,我就在想你的事。我想起以前的计划,想起早早就计划好的事,我不想把你放进土里,而是拿到家里,我不想你在外面一个人。你以前每次出去喝酒,我都担心你会不会又摔倒了,或者回不来。现在更不想让你在外面了。想到这里,我才终于哭了起来。而晚上见你时,别人都专注整理你的仪容,把你搬来搬去,但我就想盯着你的脸看,虽然是死人,但那是你。
早上我和妈妈说了要把你带回来的计划,她同意了。虽然你们离婚了,并且彼此怨恨了这么多年。我也怨恨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让我老是担惊受怕。现在尘埃落定了,刚知道你走了的时候,我先是松了口气。但我还得活着,你却溜了。
昨晚好难睡去,睡了一觉,半夜又醒了,又很难睡去。上一次这样,是高考的时候吧。
早上我去煮面,经过你的床,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就像许多个,你夜不归宿的样子。但是我知道,过两天,我的身体就会意识到,这一次你再也不会回到那张床上,表演醉醺醺的模样了。
永别了。
(二)
人如何活下去?做一个置身事外的诗人。也许对别人都可以这么做。但对于我爸,我是如何也做不到。
晚上睡不着,怎么想也睡不着。
路过我爸的床,我条件反射地想知道他怎么样了——之前的每天都是这样,我担心他又要跑出去喝酒,或者好奇他又在做什么——然而,我又意识到,他永远不会躺在那个床上了。
早上我翻他的东西,发现了我买给他的旧手机,两块我做的已经干硬的蛋挞,我刚刚给他的五十块钱,还有好多他在路上捡的“宝贝”。
我忍不住在厕所抽泣起来。
后悔吗?我想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不后悔。或者还可以告诉自己,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生死的。这是一些作为诗人的总结。但如今我如何也进入不了诗人的状态,我只知道我控制不住自己哭泣。
我和家里人吵了几架,因为我想把我爸火化后带回家。
我姐是希望土葬,而我妈不管火化还是土葬,骨灰是不可以带回家的。 她反悔了,可能是因为我早上和她说的时候哭得太凶,她只是嘴上答应了。
他们有很多的说法,但都骗不了我,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迷信。
我就想和我爸的骨灰在一起,我不想把他埋进遥远的山里,我希望我还和以前一样,路过他的床时可以有条件反射。
我不想只在清明节过去看他,而是天天看着他。我不信那些入土为安和阴阳两隔的屁话,这些人只是想继续生活,而把死人抛得远远的。
我有点不知道我爸是否知道我爱他,以前我担心的样子他也看过,他应该知道的。只可惜我不是他,我没法确认了。
(三)
他走了,我也想说一些宽慰自己的话。像“去了那边也要好好的”“来世投个好胎”“多给我托托梦”什么的。但我知道,都是在放屁,都是在给自己找解脱,都是给自己找宽慰。人死了,没有什么灵魂在那儿听你说这些屁话。人死了,就消失了,彻彻底底的不存在了。这些话说给自己听,也就是为了让自己更舒服点罢了。如果非要说什么的话,我宁可自己替他去死。他活着时受罪,我看着他受罪,自己也受罪。
以前他喝酒摔断腿,好了之后又出去喝酒。我担心的不得了,有时候半夜看他在家睡觉,都要凑过去看看他的呼吸还在不在。他从来没让我省心过。我也恨自己不是神仙,不能让他健健康康又快快乐乐的。有时我对他担心过度,他老是说:“爸爸没事,别担心。”但又固执地出去喝酒。这真是很温柔的残忍。他有许多的恨,不知道和谁发泄,于是只能喝酒,虚度时光。我总觉得他是毫不关心他的孙儿的,并且这些都是他娱乐的小品,而没想过要负什么责任。以前因此恨过他,但到后来也只是希望他不要总是出去喝酒。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说过没有。虽然我嫌弃他,但我之前一想到他就难过。现如今,他就没了,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可能人活着就是为了后悔。做了一些事,或者没做一些事,然后为之后悔。
我不允许自己和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但我如何解脱呢?我暂时还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允许自己忘记他的模样的。
(四)
爸爸走了,我知道他是永永远远的消失了——毕竟我不相信阴间的什么说法。
他的身体死亡后,他就是消失了。
我也不会对着他的遗体说让他给我托梦的话,也许这样想着活着有个盼头。但我知道,那都是说法,你信就是给自己解脱罢了。我不受这些文化的束缚,自然也不受这些文化的福祉。
现如今,我只感觉自己像掉入虚空的黑洞,被拉扯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2020年4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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