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我曾做过一个手术,是在麻醉中做的,全程没有感到过一丝疼痛。
上手术台做准备工作开始,几个医生就忙出忙进地奔走,准备着手术中用到的器具,时而会听到碰击的铁的声音,那些冰冷无比的家伙。我的心如死灰,木木地任医生那些冰冷的器具探进体内,木木地承受着,偶尔有一些不舒服的时候,就本能地绷劲皮肉,以这种方式准备开始对抗手术中的分分秒秒。就在手术开始后,医生把吊瓶中快速地注射进某种药物,大概就是麻醉药吧,我很快便进入了一种昏迷的状态……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手术台上了,我躺在手术室的外间。肚子上放置了一个类似按摩的东西,一阵阵的发麻,它震动的时候,强度由弱增强,强度到达你不能再接受下去,你的心理开始产生抵抗的时候,它就很识时务的停了下来!大概就是半分钟以后,又开始进行新一轮的震动。
我感觉到自己苏醒过程是很慢的,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意识,这种意识首先是不知身在何处开始的,眼睛看到的天花板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为什么会在这里。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而我自己也动不了,然后肚子上有东西就在快要震麻了的时候停了下来。我也停止了想我怎么要到这里来的问题,本能地随着感觉想把手伸过去摸摸那震动的东西为何物,试了一下,胳膊竟然无法动弹。然后我记起了那个在昏迷中的梦……曾一度醒来,还以为仍然在梦中的那幕场景里,以至于我把梦与现实不曾分开。
由于麻醉药的作用,我的脑袋还处在混沌状态。中间几次有意识的睁开了眼睛,但很快又睡了过去。但是,梦,很顽强,虽然被揪成了好几节,但始终都围绕着一个主题……
我看到广袤无边的田野,是一片片的庄稼田。田里立着收完稻谷留下的一束束稻草,稻草被扎成了一个个只有头分明的稻草人,从稻穗的那个部位用稻草扎住,稻穗自然分散开来,毛乎乎的,成为一个头状,扎的那根稻草勒成了细脖子的形状,下面是散开的草身就是稻草人的整个身体,长而硬,形成无数的“腿”,支撑着这个稻草人。
远处的天是红黄色的,阴沉的,没有一丝因为丰收而带来的喜悦。一眼望去只有望不到边际的稻草人,有几个稻草人被翻了过来——因为被扎住的那块是不能被太阳很快的晒干的,所以人们就把晒过几天的稻草人反过来再晒。把头彻底地裹在草身上,这样就只看见一个没有头的,只有多半截草身,更大范围的撑开着,像一个个半撑开的伞,稻草做成的伞立在田里。然后一个这样无头的稻草人被翻开,露出里面一截干枯发黄的肢体,像是人的胳膊一样长短,已经缩水,看起来更短一些。我没见过木乃伊是什么样的,但我本能的就想到了这个词。再翻开另一个稻草人,这次看到的比那个更大一些,各个肢体更丰富一些,那是一个婴儿的形状,超级像的一个浓缩版。颜色依然像上一个那样发黄干枯——被抽干了水份的“木乃伊”!然后好像在看电影似的,镜头切换到整片的稻草人阵营,只看见航拍似的一个个的稻草人都被翻成了无头形状,被一双手揭开,每个被揭开的稻草里面都有一个干枯发黄的东西,等不到仔细分辨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已经闪了过去。就在这不停翻动与分辨的时间里,动作越来越快,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东西,镜头就切换到下一个去了。眼睛仿佛进入了盲区,只能木然地看着快如光束般的动作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想:这应该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了吧!天堂还是地狱?那些肢体,那些婴儿的躯体为什么能够那样呈现,是不是这本身就是一个坟场,一个埋葬了许多具大人小孩尸身的坟场?就像我今天所从身体中摘走的那个孩子——一个还来不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被夺走了生命的孩子。或许错不是我,只是它的坏运气,是生死簿上可能就从未有过的记录罢了!冥冥中,它就带我来到了它现在居住的地方——用稻草来掩埋住自己过往的这个地方。它是要我看看这儿,它的命运,它所原本应该有的归宿!这个万千个死去的人,或者都有一个稻草人相对应吧!可是孩子你是哪一个呢,难不成就是我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吗?孩子,你在天堂或是在地狱,哦,不,你不应该在地狱,因为你清白的一生都还没来得及书写就被狠心拿掉了。你还愿意原谅我这个母亲吗?你愿意吗?
彻底地醒过来,是从一个护士推门进来的那刻,我看见万丈光芒随打开的门射了进来,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梦,消失了!那个稻草人阵营消失了,护士的声音响起来:“还好吗,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还疼不疼?”“……”然后查看了那个震动的仪器,按下了几个按钮,之后震动的时间越来越短,间隔越来越密!护士出去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我闭上眼睛,我想再次进入那个稻草人阵营,我还想再看看那个曾经在我的身体里,与我血脉纠缠过的孩子。这一次我做好了准备,无论是哪一个我将把它藏在我心里的最深处,把它埋葬在我的心里。可是我再没有睡过去,没能进入那个奇异的世界。也许是:孩子,我们的缘份能量都用尽了吧!
过了不久,我做完了治疗,回到了病房,护士为我挂上了点滴。我看着那一滴滴的液体一滴滴的滴下来,进入管子,再一滴滴地汇入我的身体。手背上凉凉的,然后胳膊上也是凉凉的,像我眼角的泪滴,一样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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