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我没有看见一颗雨滴。
雨应该是自昨夜开始落下来的,那时,我在一个似真似幻的梦里,没有人物,没有情节,只有模糊迷乱的潜意识。梦中的我,像在穿越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或者跋涉一条没有源头的的河流,走到无力,却不懂得停歇。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由幻而真,那是一种碰撞的声响,是两种不同质地的东西碰撞的声响:噗噗…砰砰…像一阵清风,将我烟缕一样的迷梦吹散,让我抓住飘忽的思维,开始寻找声响的来源。
噗噗…是雨滴捶打秋叶,砰砰…是雨滴叩击窗棂。哦,原来是落着一场雨,一场秋雨。心里念着,放佛看见窗外迷蒙阴暗的夜空,看见一盏盏昏黄的的路灯,看见影影幢幢的树,看见蜷曲在地上的落叶,它们在雨中无声地搐动。
雨势终于没有大起来,那些声响在耳际渐渐轻了,像风一样飞远,再没有一点消息;我仍旧被深沉的夜网住,继续跋涉未竟的旅程。
这一天的清晨,似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静谧、破晓之前的晦暗、深秋将近的淡淡的清冷,还有我照例要为一整天的生计忙碌的事情。然而心中有一点隐隐轻动,似乎埋藏着一个小小的活物,它闪烁着明亮的眼睛扣动心扉,提醒我一些事情不该被轻易遗忘。于是闪念间,记起昨夜的一场雨,记起“噗噗”“砰砰”的声响,但是因为梦的纠缠,我不知道它是否真实地落在了这个世界。
推开窗,看见地上有一片片的濡湿;伸出手,一粒一粒,小小的雨滴飘落掌心,消融不见,仿佛它们专为这方温暖而来。
天空依旧模糊一片,地上一摊摊的水渍隐约闪烁着天光,不时有雨滴落在手背,触动发梢,但在混沌如鸿蒙之初的世界里无法发现它们的身影。它们像一袭轻梦萦绕着我,不见行迹,只能感觉。路边的树相较往日更加疏落有致,在灯光的映照下又多了几分苍翠,在静静的清晨里静静矗立,它们是否也做了整夜的梦依旧没有醒来?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有清洁工身着橘黄的衣服,执一把扫帚于街旁缓缓有节奏地挥动,像在安抚一个就要醒来的残梦。没有烟尘飞舞,没有黄叶跳跃,“唰唰”的声音里,梦继续在一条宽阔平坦的路上延伸。有几个路人在街角低语,我从他们身边经过,却没有听清楚说了些什么。是议论一个梦吗?还是本就置身梦中,在我身边流动的,是一条呓语的河流。
雨仍旧在下,我听见它们与树梢擦肩而过,听见它们闯进树叶的梦中又匆匆脱身。这些小小的精灵,它们梦的脚步飘忽不定,它们罗织着自己美丽的梦,又成为别人梦中曼妙的风景。
路口,一个梦的眼睛,将所有的神秘演绎得精彩纷呈。那个十字路口,那个橘黄色光晕里的十字路口,一盏路灯高高地做着梦。我跑到这团光晕跟前,试图藉此看清那些飘飞的雨滴,但是,眼前只有光影迷离,期待中的美丽的轨迹依旧无从寻觅。是否,每一个梦都在呵护这些小小精灵的梦,而将它们轻轻包容。于是,我放轻步伐,慢慢跑过这团光晕,跑过这个路口。一盏路灯的梦,我只要观赏,不能碰醒;任何一个梦,都是天上虹,短暂、绚烂,值得期待,无法强求。
我跑过那个路口,没有看见雨滴,却遇见了一个梦,看见了天上虹。
回到家中,天色仍未透亮。我望着窗外,像望着一个曾经置身其中的梦。雨已经停歇,好久好久,没有了声息。是它的梦被晨风掀起帘幕吗?我收回目光,静静回味这个清晨我用脚步洒落了一路的梦,它们是否已在晨风中醒来?它们是否像一片片黄叶随风飞舞?它们会不会在阳光下化作颗颗尘埃…
…
“砰”一声,是最后一粒雨滴叩响窗棂,它似乎为来告诉我:世界上没有醒来的梦。对于一个会做梦的人,每一个梦的尾音都将是下一个梦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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