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是我一向的习惯,这大约与小时候被安排与外婆睡在一起有关。
老年人总是睡眠时间较少,外婆就是例证。每天早晨全家她第一个起来,我紧随其后。她早起是因为习惯,我早起却是为了在上学之前到院子里玩一会儿,哪怕是看一棵刚钻出来的小草;或者是看墙角的蚂蚁搬家,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可是,当时间来到了四十几岁的一个早晨,我却没有早起。
是个周末的早晨,阳光懒懒的从窗口探射进来。早就过了平时起床的时间,肚子里咕咕咕,有些响动。该起床了。
可是昨晚夜来心脏略有不适,最近突然降下来的每分钟心跳数,常让我非奋力不能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
单位医务室医生给我一种小瓶子药丸,说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服用几粒。同时还要起来走动一段时间,以保持心脏的活力。
午夜时分,我就如此这般行动了一番,晨来倦意难消,懒得起身。
约8:30吧,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在那个不远不近的台子上。
那年月,大约80%的人家都装上了电话。手机通讯还是大哥大时代,老板才有。
一通铃声打断了我的晨梦,再一通铃声我便一跃而起了。
两三步跨过去,我一把抄起听筒,那头传来了高亢的声音,一位我不太熟悉的女同事打来的。
猛然起身、奔跑、直立,我不争气的心脏在腔内发起了脾气。紧缩、麻痹、骤冷的感觉越来越强,仿若遭遇地狱之手。短时间内我勉强站立,再下蹲,然后完全失去了知觉。
事后对这个过程的记忆是这样的:灵魂在阴暗的通道里急速滑行,前方毫无光亮,只有下沉、下沉、再下沉……
在黑暗下沉快速同时作用下,我被带到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上。但又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了家里人说话的声音:“怎么搞的?”
他单腿跪在地板上,一只手托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使劲按压我的人中。
我想回答,但有气无力说不出话来,用劲“嗯……”了一下,微微一颤,全身渗出了一层虚汗。
我好不容易睁开眼,渐渐的看清了他的面目,他的嘴在动,声音有点儿远“停跳一分钟,脸都灰了,跟死人一样!”
初秋,地板上有点儿凉凉的,阳光把窗帘的影子描画在我对面的墙上,挤进来的微风让影子晃晃悠悠,我从来没有这样躺在家里的地上,看太阳和窗帘影子的墙,那上面竟然结了一点儿蜘蛛网子。
我想坐起来,但身体不听话。
在下乡插队时做过“赤脚医生”的他说:“别动!就平躺着,一会儿扶你上床。”
于是我就平躺着在地上,任寒气从脊背渗到我体内,后来有棉被垫到了我身下。
其实,这个时候什么饿、冷、不干净等等一切都成了多余的东西。生命尚存,便是全部。
或躺或倚,我在床上待了大半天。说来也怪,身处省会城市,医疗资源丰厚,却没有想到去医院救治,而是听由家里这位“赤脚医生”的诊疗。服药,少动,少食,少思,静养。
浅睡和微醒互相交替,睁开眼睛时,总梦看到家人们的脸上都充满了关心和暖意,像阳光似的照着我。
半流质的烂面条捧在手上,青菜叶子碎碎的,掺和其间,晕开了绿色,如此好看,带着香味……
傍晚我下床来,想出去走一会儿,孩子突然从房间冲了出来,“别忘了带药,救心丸,早上跑外婆家拿的。来回猛跑,累死我了!”
……
两腿酸软无力,我踩着云团似的走在小区的树下。抬起头来,蓝天如洗,远山似玉,夕阳染金,人间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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