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二封信。
亲爱的女朋友们:
见字如面!
此时此刻,我已回到祖国,正坐在隔离酒店的写字台前,横在眼前的,是房间惯例的布置——一面漆黑的电视机。兴许是节气到了,天开始降温,不是一个很诗情画意的场景,但并不妨碍,我信笔由缰的自在。
读你们的信,读你们对伤痛、对原谅、对忘却、对自由的理解,仿佛在打开窗户的同时,看到了万家灯火,心底里也自然明亮和温暖起来。
是的,生而为人,哪有常温的喜乐?每个人,都有着生命中隐秘的疼痛。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早以过去,那些人、那些事,再也伤害不到我们,但不经意间,内在的创伤一直在拉扯。我们不停地掩饰、遮盖,假装云淡风轻,假装一切都好。
十多年前,我写过一篇书评《骊歌行——老书新读<盛夏扑面>》。年近不惑的我,与其说是书中故事与年轻时的际遇产生了共鸣,不如说是那份情绪,深深地刺痛了曾经结痂的那道伤痕。在写下那些激扬文字的时候,我自以为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心潮起伏,而在又经过了十多年的时光淬炼,此时的我,依然庆幸自己,有过那样一段记录,承载过一生中最纯净的向往、最书生意气的时光。
曾经是大学校园里最年轻的女教师,阳光疏朗,理想飞扬。
工作第二年,学校要求年轻教师考研,作为申报中级职称的条件。那份挑战出现在我26岁的尴尬年龄,在课时量依旧饱满的情况下,我只打算尝试一次,考上就脱产读研三年,考不上就先成家再说。
那一年的辛苦,无以言喻。当然,也正因为心无旁骛、志在必得的单纯,才使得结果出乎意料。当录取已成定局,却正逢一心学问、各方面都获得丰硕成果的父亲在学校里受到当时在位领导的忌恨,一些千丝万缕的勾连延伸出很多无形的手,操控着那些虚伪和丑恶。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录取通知书早就发到学校,却迟迟得不到学校的批准。在拖了近一个月之后,系领导找我谈话,称那年有三个老师考取了研究生,为了保证足够的老师上课,只能去两个,我最年轻,让我先放弃,次年再考……当我问为何开始未说明,同意我报考?回答让我啼笑皆非:因为学校没想到第一年我就会考取。而我和父亲的苦苦哀求和周旋,非但不能让事情发生转机,却更增加了某些心理阴暗的小人的快感。直到最后疲惫至极,准备放弃读研,要求学校将录取通知给我留念,拿到的是一张打上“作废”印章的彩纸!
那天从学校出来,灰暗的大街上人们行色匆匆,谁也不会为谁的悲伤驻足,这个世界就这样不停地运转,广博地包容一切苦难。
人的记忆有时候会如电影胶片一般充满画面感,记得当时,我的心仿佛沉入冰河谷底,已不觉得疼痛。好几次,我特别想象书中的女主人公那样,把一杯水泼到那个道貌岸然的校长的脸上,然后扬长而去。原来再温顺的心,也会渴望报复,愤怒让我撕心裂肺,暗夜中,情绪此起彼伏,念头却越来越清晰: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自强不息才是气宇轩昂的资本。
时过境迁,经历过太多,也有比这更深的伤害,现在看来,不过尔尔。所有过往的记忆,都早已不再是原先的恨,也不再傻乎乎地去纠结“为什么”,更多的是不屑和不齿。太过执着的仇恨,会让人狭隘,永远走不出宽广的天地。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依旧圈固在原来的地方,并没有过得多么好。
我一直以为,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浮尘,可以轻轻掸除,但其实并不是,他们都是刻在我内心深处的伤,如影随形,亦步亦趋地依附着我,陪伴着我,不会消失。
只不过,我不再害怕,不再刻意地逃避或漠视这些情绪。Yoli在信里说,没有谁会不经历任何创伤就长大,但我们长大并不是为了背离曾经的自己啊!当我们已经足够强大,就可以去给当年弱弱的自己,一个暖暖的拥抱,然后带着这些伤,继续上路。那样,我们才是真正的超越了曾经的自己,成为了自己的守护天使。
今日小雪,最好是微醺。如果没有酒,也没有关系,小雪之后还有大雪。如果你那里并没有下雪,那就愿你心中也有如雪的晶莹。
祝冬安!
雯
2020年11月22日
早起,被隔离在隔壁房间的他转发此文,并发表读后感,特此附录:
早起,看到某人昨夜与笔友的交流,有些唏嘘,一个在北京的兄弟昨天在我的朋友圈说明显的心里活动要到隔离中期才出现,看来敏感的你是提前啦。[呲牙][捂脸]
有些灰尘,确实落了就是落了,再宽容的心,也会留下痕迹,但是你还是比我心大,这么多年从没和我多提当年影响一生的不公,而我对于明月沟渠或者当面人背后鬼的背叛是断断忍不得的,所以才有我把沧桑当岁月,你视沧桑如流砂。
但有一点,我想我们是一样的,相信这个世界是善良的,相信我们的真实和付出终究也会被大多数朋友温柔相待。
貌由心生,到了50,所有的经历和内心的善恶纠结都会写在脸上,还是永远保持优雅吧,千万不要像有些人,算来算去,结果“丑得像一桩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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