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又到了赶大集的日子。李大妈和刘三嫂一人手里捏着一个绸布包,一边说着话一边并排着朝集上走。拐过弯儿,看到荷花坐着马扎,正在扯自家廊檐下堆砌的苞米棒子上的苞谷皮儿。李大妈连忙说道:“荷花甭干了,去集上买吃的去!”“是啊!忙着秋收人都累瘪了,得去买鱼割肉回家补补。”刘三嫂也笑着朝她喊。
听到喊声,荷花头微微扬起没抬屁股,嘴里嘟囔一句。“俺就不去了,被活儿撵着呢!”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荷花露出羡慕的表情,扯苞谷皮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她眼眶泛红心有不甘。“同为女人,我为什么活得这么窝囊家里做不了主?”
荷花心里的做不了主,是懊恼自己不当家。平时兜里一个钱子儿也没有,即便买瓶醋买包烟,买女人每个月那几天的必需品,也由男人代劳。自己啥时候也能像李大妈刘三嫂那样,想买什么就去买?
男人狗子从屋内出来,看到荷花两只大手垂在大腿两旁,人却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突然起了火。“你个熊女人,半天才扯了这么点皮儿,想挨揍是不?”荷花瞅了瞅男人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头一次发怒了。
“老娘今天就不想干了你能咋滴!”说罢起身,一脚踢飞面前的马扎,气呼呼地进了门。狗子也不甘示弱,连忙抬腿跟了进去。
荷花去井台子洗了一把脸,扯下脏毛巾擦了几把,摊开鸡爪子一样的手掌朝男人喊:“给我钱,我要去赶集买吃的。”狗子瞧着自家女人绷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当即跳了起来。“狗日的,这个家啥时候由你做主了。当初为买你花掉老子六千大洋,你还敢问我要钱,谁给你的脸!”狗子性子爆好动粗,在村里很出名。平日,荷花也是惧他这一点,才被他拿捏在手心里。可今日,荷花似乎豁出去了,对男人暴烈的脾气视而不见。
“你给不给?你要是今天不掏钱,信不信我将这屋子点了?”荷花像变了一个人,非但没被吓到反而伸着手又上前一步。再看狗子,反倒有些心虚。因为这样的荷花在他眼里是陌生的。他正在犹豫这钱要不要给,荷花已经离开他的视线,抬腿走到灶台前去摸洋火。
“这个熊女人,今天是犯了哪根筋?”狗子心里慌慌了,他怕女人真点了他的屋,这可是他一辈子辛辛苦苦挣来的全部家当!狗子一边去抓媳妇的手,一边颤抖着手去裤裆里摸钱。为了提防女人偷钱,这些年他习惯于把钱藏进贴着裤裆缝制的一个小布兜里。他认为,钱只有和命根子放在一起最安全最保险。
荷花拿了钱,随手扯过一个脏布兜踢开房门走了出去。她要去赶大集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她想放纵一次,自己当家做主一次。以前惧着男人的巴掌,她忍气吞声只会埋头干活,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什么。也正因为她的忍让与懦弱,才牛马一样被当做奴役差使着毫无尊严的活着。
荷花的娘家是四川的。以前家里穷,四川女子很多被家人当做商品卖掉换钱,荷花就是其中之一。她被家人卖给狗子时只有十八岁。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十八岁刚刚褪掉孩子皮,却又背负起另一种责任。因为是买来的媳妇,谈不上爱与不爱。主动权一直被狗子握在手里。荷花就像他买回家的一条鱼一块肉,吃与不吃如何吃都由自己说的算,去哪里说平等与尊重?为了防止荷花逃跑,不让花掉的钱打水漂儿,婚后的狗子独揽家里的大权,吃喝拉撒都由自己说了算。他的想法是女人摸不到钱,才不会动其他心思。于是,孤独无助的荷花,除了下坡上坡,带孩子洗衣做饭,除了自己的身体,能支配的东西很少。
现在,她想明白了。人这一辈子极其短暂,再不为自己去活,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看淡一切的荷花,对上男人凶恶的眼神以及就要落下的巴掌,似乎毫不在乎了。
荷花揣着钱终于逛了一回舒心的集市。那种被自由和随心所愿支配的感觉太爽。看着集市上和她一样拎着瓜果蔬菜女人闲逛的背影,荷花第一次笑得忘乎所以。原来,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凭着努力赚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