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时间的质感

今天去画画，张老师让我们临摹斯洛伐克艺术家Tibor  Nagy的油画作品。最初老师想让我们一人挑一幅，各自画各自的。说实话，对于我们这些零基础的“小白”来说，实在是有难度，没感觉没技巧的，在选择上就出了问题。前几次都是跟着老师临摹，亦步亦趋，有样儿学样的。现在实在是没有勇气放手去画。

张老师看我们畏惧，也没有多说，就让我们先观察画家的油画作品。

画作大多是作者的日常所见，要么是街角的窗，要么是侧立的楼，要么是旷野的雪，还有静默的河。TiborNagy似乎更喜欢浓重的色彩，黑色褐色居多，看上去像是老旧的世界浸泡在没完没了的阴雨天气里，我觉得有些压抑，不是太喜欢。

好的艺术品绝对不是看一眼就可以走掉的东西。需要仔细观察。我们开始用很慢的速度看一幅画，盯着那些看似随意涂抹出来的颜料，杂乱无章的线条，渐渐地就会发现不一样的东西藏在里面。

画作里的幻影特别多，那些清晰的线条会在某一处忽然就变得模糊起来，那些颜色开始堆积、晕开、融合在一起，本来应该在刚才延续的风景变得若隐若现，看上去就像没有画完的作品一样。而且就在那片模糊的部分，明亮的色彩加进来，糅合进去，和原来沉闷的底色融合成一种繁复的色彩，渐变的感觉让你觉得这部分虚幻的世界里隐藏着万般奥秘，想要去探个究竟，可是有无法靠近。这是一种独特的审美体验，仿佛《蒹葭》里面在水一方的女子，“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无论你如何上下求索，那份美好却总在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此外，作者还擅长处理光线，明暗对比处理得非常细腻。很多作品里都有暖暖的阳光照进来，你是看不到太阳的，但是那明亮的部分清晰地告诉你太阳的位置。你甚至还能看见细草的影子，纤细柔和地铺在雪地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微风吹来，它们就会在风中摇曳。就是这些会说话的光线激活了画面，让那些风景有了时间的质感，你会觉得那些房屋，那些树木，那些人一直生活在那里，随着太阳的起起落落，生活到地老天荒……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唯美的画面，但绝对是撞击心灵的作品。灰暗的现实里幻象丛生，暗淡的风景中总有阳光。只是线条和色彩，却能表达出如此丰富的世界。我开始举起画笔，向着这个世界走去……

我们学了第一步：用“薄画法”打底色。颜料沾水稀释后，用飞舞的笔涂抹在画板上，张老师说用笔一定要轻快多变，“让手中的笔跑起来！”

我不会调色，也不会让我的笔跑起来，好在画板够大，颜料够多，各种胡乱涂抹，各种胡乱搭配。玩得倒是开心，就是不知道自己画出来的是什么。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我不停地用颜色覆盖眼前的画板。到最后，我已经忘记了最初要画的那处风景，只剩下了眼前的色彩。

可是，奇怪的现象发生，就在我的一遍遍涂抹中，那种渐变的、繁复的色彩出现在了画板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色彩，在不同角度的光线下还会变幻。每一次的涂抹都需要用水来稀释，颜色上去很薄，但就是这些轻薄的色彩不断叠加，相互渗透，最后就变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每个人的颜料一样，可是每个人涂抹出来的世界完全不同：或梦幻，或凝重，或空灵。千姿百态，一如千姿百态的我们。

原来，所有的积累都不是令人沮丧的徒劳，只要投入足够的专注和努力，终有一天会给你破茧成蝶的惊喜。足够的时间上的投入，必然会让生命多出一份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