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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海棠
外公是去年冬天走的,因为小脑萎缩。
外公出生于1931年。那时正是战火连天,民不聊生的年月。因为太过贫困,无力抚养,他一出生就被家人送到了育婴堂,也就相当于孤儿院吧。由此外公的小名就叫堂宝。注意:不是那个“糖宝”,那是花千骨的宠物,一条毛毛虫。
终究是男尊女卑的年代,有些人家生不出男孩就去育婴堂抱养孩子。于是外公就被他的第一个养父抱回了家。后来养父去世,他又辗转来到了另外一户人家。那年月人们过得极其艰难,吃不饱,穿不暖,能活下来就是幸运儿了。外公还算幸运,毕竟活下来了。他在第二个养父家里呆了几年,命运的推手才终于推着他来到了他和外婆后来住了一辈子的家里。
外婆是童养媳。那个小男孩在十多岁时不慎掉进河里淹死了,于是外公就被他的第三个养父接到家里,代替儿子和外婆成了亲。
外公的一生和绝大多数普普通通的老农民一样,种了一辈子地,土里刨食,靠着他和外婆的两双手,辛辛苦苦养大了四个孩子,三女一男。还有一个儿子在几个月上感染脑膜炎夭折了。
外公的脾气倔强,好胜。
听我父亲说,他年轻时和外公一起去挑河泥。那时候的大大小小的河流都是靠人工一担一担挑出来的。没办法,那时候还没有分田地到每家每户,公社时期,国家干部让干嘛就干嘛,不然一家老小吃啥喝啥?外公虽然个儿不比人高,身板不比人壮,但是每次劳动光荣榜出来了,他的名字都排在第一位。
在我的记忆中,外公又是一个很慈祥,有着很单纯,很温暖的笑容的小老头。
也许是隔辈儿亲吧,我上小学之后,每天放学路过外婆家都要玩一会儿。外公外婆每次都会把好吃的捧出来给我,或是两块糖,或是三四片馒头干。即使没啥可吃的,我也要喝一碗甜甜的红糖水,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说到馒头干,这种在现在的小孩根本不屑一顾的零食,却是我们小时候的美味。每逢过年前几天,每家每户都会自己动手,蒸许多白面馒头。吃不了就切片晒成干,用一个小口径大肚子的酒坛子装起来,留着以后慢慢吃。
我上学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去坛子里抓一大把馒头干,塞进口袋里,什么时候饿了,就拿出来嚼,咔哧咔哧,满嘴都是小麦的原汁原味,感觉很香,很满足。
在外公外婆他们小的时候,馒头干更是奢侈品,被大人装在坛子里盖严实,藏好,用来农历四五月份插秧季拿出来招待客人。可是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节,常常吃不饱,于是外公和外婆就惦记上了那坛馒头干,经常偷吃,今天一把,明天一把,结果,一坛子馒头干到了准备端上桌的时候已所剩无几。养父气急败坏,拿起一根铁叉就追了出去。两个半大孩子吓坏了,拼命跑,但是那养父个大脚大,(据说外公的养父一双大脚有一尺五长,所以别人都叫他“纪大脚”),一铁叉扔过去,把外婆的脚踝上方生生穿了个洞,顿时血流不止……直到今天,外婆腿上的伤疤还在,让人触目惊心。
以前我一直觉得外公外婆偏心眼儿,最喜欢小姨娘,因为她是老姑娘,最小的女儿。小姨出嫁时,嫁妆拉了几拖拉机。大红油漆的床,五斗橱,挂衣橱,梳妆台,书桌,缝纫机,等等。那时我也才八九岁吧,看得好生羡慕。而我妈妈结婚时一件陪嫁也没有,因为她是大女儿,下面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能吃得饱,穿得暖就不错了,哪里还有余钱置办嫁妆呢?
再后来,一个秋天,稻子丰收以后,外公外婆瞒着舅舅他们从家里一趟一趟地抬了三箩稻子送到我家。父母不要,两个老人执意留下,说是当年太穷了,觉得亏欠了大姑娘,这几箩稻子就当做补偿。
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听父母说起的,不由心里很感动,又很心酸。其实对做父母的来讲,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有能力,谁不想让女儿嫁的风光一点呢?
外公和外婆辛勤劳作了一辈子,身板都不错,年过八十了还能洗衣做饭,翻晒粮食,喂猪,除草。直到最近几年才病魔缠身,每况愈下。去年入冬以后,外公在病榻上躺了一个多月,胃口越来越差,开始还能喝半碗粥,后来只能喝一点牛奶或水,直到最后什么也吃不下,瘦成了人干,才撒手西去。
外公走后,外婆哭晕了过去,把我们吓坏了,用香放在她鼻子底下熏,又给她服了好几颗救心丸,才慢慢缓了过来。
外婆和外公在一起六十多年,虽然也吵过架拌过嘴,甚至赌气好几天都不理对方,但是相濡以沫过了一辈子。现在突然只剩下了外婆一个人,行单影只,那种孤独,外人无法分担。我们就只好轮流把她接到家里住,让她换个环境,疏散情绪。今年看她的情形,比以前好了很多。
希望外公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外婆健康,长寿,活过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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