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夜晚他熄灭了灯,孤独像空气般无孔不入。五年前的月亮似乎更圆一些,也有可能是季节不同……他们相遇在秋季,眼下最瘦弱的一枝上都抱满了花朵,花瓣从窗外飘进来,白色的,月光一样。
他身边有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女人和漂亮的女人。p大最出名不在于它的藏书,而在于比藏书要珍稀的姑娘。一个系的男生手拉成圈,能把系里的女孩围个密不透风。在这种情况里,姿色不再是插标的草,而是真正的可遇而不可求。同宿的人要么是饥渴的像八辈子不见一个雌性,要么是佛系求偶看破红尘了。他哪种都不是,因为他压根不谈恋爱,也没有毕生献身于学术研究的觉悟。他是晃荡在别人幸福合影里的路人。
说起漂亮的女人,还是他非常熟悉的一位。此人大概是有笔债在他这里欠着,一路从高中追到了大学,眼看着又要跟着迈入研究生的坟墓,他破了功,跟人好声好气地劝,结果眼圈倒是越劝越红,红的像两个警戒的允许,不给流泪,就给安慰——可惜他哪个都没给,他买了单,沉默地坐在她身边。
她大概是疯惯了,喝酒直接吹瓶,度数再低点还能再造一打,他拦住了服务生,反倒被误会成想趁机做好事的家伙,被狠狠瞟了一眼。这女人自然卸了妆(用泪水)也不是不美,只是美的富有生活感,没有上妆的惊艳了。他感叹,女人大概都有两张脸,一张给大镜子,一张给小镜子。他体贴地递着纸巾,一张又一张,动作却一点也没越界,严苛地离了四十厘米,他用眼睛目测了一下,干这行都得会点绝活,也不算大材小用了。
田友啊……她这么喊他,满脸满眼都是泪。他最看不得女人流泪,冥冥中总觉得是在流透明的血,每次流泪都是无声的示威,每次引起流泪的事件都是没有硝烟的战争。这不代表他心软了,心动了,他比看起来冷静更多,连自己都讶异。出于一种合理的、人性化的关怀,像你快要死了,我不能让你痛上加痛,死不瞑目。曾经他这么诚恳地回答了,结果招致一顿暴打,三天三夜靠室友不离不弃喂饭度过。
你还爱她吗?
这女人终于在感情上理智了一次,他先感激了一下终于不把他和她代入到矫情的情景剧里,随后意识到这个问题更难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他沉吟片刻,这一幕落在女人眼里成了五年的生离死别,成了欲盖弥彰的伤。她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止住了。
我觉得记得还是记得的,他如实回答,只是记得多少我也不敢肯定了,现在把她拉到这里,我也不见得认出来……
那声音呢?声音你总不会记不得吧?
声音也忘了……和电台播音女主持也没差。这就是在扯谎了,显然做了诚实跟班的谎言也能狐假虎威,她低下头,就当信以为真。
他松口气,护送她到家门口,看她在阳台上醉醺醺地招手,昏黄的光镀了一圈,像月亮上的人。他也傻乎乎地招手回去,乍一看像情趣,实际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回去一路哼着歌,所有人都以为他恋爱了。她也是,自以为是。现在恋爱还不算晚,来得恰如其分也不为过。他人活了二十三岁零五个月又三天,只有过一段戛然而止的梦幻。回忆起来他有种老去的错觉,实际上每一根毛发都喧嚣着风华正茂,可当他站在p大的婚缘树下,望着水面上倒影的一对对青年鸳鸯,也不见他有心领神会的微笑,那种微笑是在领悟女人和女人的曲线,弧线似的,勾去了魂魄。
有一天她又找上门来,低胸的苹果绿上衣牢牢箍住了一对死面馒头,晃不出梦露的性感来,倒不如高领旗装来得情致。饶是如此也把他的游戏机从床上吓到地上,啪嗒嗒滚三圈,黑屏了。他的大脑也当了机: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燕国送地,不怀好意。这不是男生宿舍而是他新搬出来的公寓 ,他简直想不明白这女人几头几臂,在蜂窝似的建筑里找到了他的这一间。
她来了,今天和明天。她简短地说,没头没尾地说,莫名其妙地说。可他就是明白了,像个孩子那样慌张:那我不去学校了,明天请个假。不行,你得去,女人的眼吊起来了,凌凌地剜他一刀,教她死心,别来找你了。
谁说她来找我的?
他声音骤然拔高了,像为被侮辱的爱神辩护。他不明白这一瞬间的愤怒,也不明白之前的那一刻慌张,毫无情理可言,就像遇到火和蛇,知道要躲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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