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一个契机,让自己尝试一种从未想过的方式,能暂时从虚无的挣扎中逃离,放空混乱的思绪,留身体去体会。
这大概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不因为工作,也不因为跟风。我这么无趣,缺乏发现与热爱,我知道。所以,我决定出发了。就在2018年要完结的这个月,应景的,告别的仪式感。12月7日北京西出发,都说火车是最文青的方式,虽一路憧憬,但这三十多个小时,还真添了点奔波的味道。
9号凌晨2点多,车厢里其他几位年长的乘客就开始兴奋地聊起天来,原来是要看火车渡海的。瞬间没了睡意,趴在中铺望着窗外。这列火车车厢被拆解下来,送入各自轨道,装船,的确是奇妙的感觉。
抵达海口的时候大概5点多,出站时难以置信这火车站冷清得可以。公交到目标地点,找了家早点铺子,尝了当地的特色粉,待出门时下起了雨,我们披上雨衣,溜达着来到骑行驿站。K4232,我的“战车”,它将见证我是否能坚持到最后,是否能成全我的修行,不确定,是呢,看到线路上介绍的里程数,心里多少有点忐忑。然而,8点半左右,我们真的要开始了。
骑行第一天,路程计划海口到文昌,约90KM。凭着一股子新鲜劲冲过30KM时还能自我鼓励,可当开始进入起伏路、村落,体力开始不支,想想因为在火车上并没怎么睡,大概身体也开始疲倦,硬撑着蹬踏板不敢落下队友太远,无奈各种开始跟不上,距离逐渐拉开,看着队友在前方远远地回头看看我,特意慢下来等我,心里的焦急无以言表,说不出话来,也因为实在没有了力气。风风雨雨,起起伏伏,除了喝水,一刻不敢停歇,害怕拖后腿,害怕天黑之前到不了目的地。
下午的时候腿已经使不上力气,麻木到似乎有一阵一阵的电流刷过。不再有心思去感慨路边随处可见的走地鸡,实在蹬不动的时候站起身来,依靠身体的重量冲坡,并在平地的时候换脚后跟发力,让接近抽筋状态的脚掌放松片刻。看着前方的队友,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差这么多么,真的比别人要差这么多么,巨大的心里落差和挫败感接踵而来。这不仅仅是运动基础的差距,耐力、爆发力,完全不在一个段位。
悲凉了,明白了,不是所有的事情,坚持去做就可以达成,不是所有的事情,凭仗意志就可以解决,自身限制,是真实的存在,你遥不可及的,真的可能只是别人的起点。雨衣之外,雨水泥水,雨衣之内,汗水蒸腾。曲曲折折,终于在5点抵达了环球码头,联系上渔船渡我们到了对岸的东郊椰林。风尘仆仆,97KM,我们就这样完成了,瞬间,所有纠结的自我否定的竟然一扫而空。
晚上与驿站几位骑友拼餐,文昌椰子鸡,心想,这才真的是在热带雨林,吃鸡。
10号(东线第二天),路程计划文昌到博鳌,约80KM。尽管昨晚上睡前喝了驿站准备的姜汤,但起床时嗓子干痒鼻子堵塞,感冒,且并发口腔溃疡,上火。带着的药还真要用上呢,没白拿,太苦,每冲一碗,喝一半倒掉一半。
因着捡到另两位骑友,路程就没有第一天那样没底而担忧,不再那么拼命地冲向目标,一路上有快有慢,喝水休息、赏花看景、交流骑行心得的频次也多了些。
最令我开心的是了解到自己的不足,除了基本运动能力,竟真的还有其他原因——我对山地车无知的程度超越了想象——没有正确使用变速,直接导致第一天的透支和崩溃。明白了这点之后,我重新燃起自信,并确信队友说的,熬过了第三天,就可以忽略屁股的疼痛感了,但此时,并未预见到除此之外,痔疮犯病的尴尬,直到去厕所时吓一跳第一反应是以为生理期紊乱了么。
抵达博鳌的驿站后,天色还早。
在骑友的带领下往海边找去,远远地,看到蓝色的海面,我抑制不住地惊呼太美,原来大海的蓝,是那种如琥珀透亮的蓝,亲眼所见的,更美。光脚走在细腻而硬实的沙滩上,放松红肿的脚指头,感受海浪冲刷上来的紧张和激动。
夜幕降临,逛了逛小资情调超浓的网红店海的故事,再回到街上寻觅晚餐,品尝当地的“打边炉”,也就是火锅。趁着快撑未撑之际,去马路对面的甜品店品尝清补凉和鸡屎藤。店家的两个小闺女特别可爱,小一点的大概两三岁,一点都不认生,直往我们身上扑,问她怎么光脚丫呢鞋子呢,她立刻跑去领过来鞋子递给我,让给她穿鞋,然后一把搂住我说阿姨你们的衣服(黄色雨披)真好看。
夜里,躺在客栈硬邦邦的床上我哭笑不得,这张床吧,够硬,硌得骨头生疼。睡不着,回想白天路途的风景和遇到的人,有一组大叔,最年长的都70多了,回族,拿了家乡的特产和牛肉分享给我们。一路上会碰到许多骑友,大家素不相识,但毫无陌生人的距离感,互喊加油,真的会产生动力。
11号(东线第三天),路程计划博鳌到神州,约85KM。熬着差不多该起床了的时间赶紧着离开这床,收拾出发。路上各种疼痛开始作祟,推测主要是感冒症状加重以至于头昏眼花,对疼痛感知变得敏感,继续掉队,想到一名同行的骑友因为腿伤实在不能继续前行而不得不终止环岛的遗憾,觉得自己这些毛病还都可以捱过去,不由得越发坚强起来。
午饭前与队友聊起来,惊呼你症状毛病状况太多,必须买药治治,尤其,疼起来不可描述的痔疮,岂能是忍忍就能好的。好吧,我承认,第一次听说这个可以用药膏,且在药店买到之后,看到标识产地就在武汉,好吧,我是多么地缺乏对生活的基本认知。队友们用超级同情而无奈的眼神瞅着我,我只好回报一个嘿嘿的表情,你们是真来骑行的,我是真来找病治治的,没准这次洗筋伐髓后我体格能力会提高一个段位呢。
今日骑过了传说中最美的公路,路况与风景一样棒,细雨中听一段林海潮音,继续前行。
神州驿站的姑娘们厨艺超级棒,绝对是这几天以来最美味的晚餐,妥妥地光盘。
12号(东线第四天),路程计划神州到海棠湾,约95KM。每天习得一些骑行的技巧,加上各种药效起着作用,队友们又给予着相当的帮助,这天,小宇宙爆发过好几次,偶尔还能跑前边浪一会儿。
虽说续航时间不长,但就凭这偶尔地能领跑小段路程,却也最大激发了自己的动力,有潜力时就赶紧浪,甚至先到达“绝望坡”之巅——虽说是推车走上去的。
午餐破纪录,吃了两碗米饭,过饱就容易犯懒,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直到队友终究陆续超过我,逐渐都消失在视野中。困乏,还是困乏,连追一追赶一赶的念头都没有了。
就那么慢慢地骑着,低头恍惚间,看到前车胎瘪了。求救,几分钟后队友返回,三人利索地帮我补好内胎,我一旁呆着,除了羡慕,就无别的用处了。继续跟上,经过几个起伏路,经过村庄,经过镇子,经过城里,又落下了,一个小小坡上,队友在等着。我一边可劲儿蹬,一边隐藏着掉队拖后腿的一丢丢不安,玩笑说看我,两边挂1档蹬上来的呢。
队友看着我经过身侧,疑惑地问,你车后胎怎么瘪了。我中奖了这是。合着前后轮都扎了,扎的岂止是轮子,还有心啊,还能不能对骑行小白更好点。后面的路程也算还凑合吧,至少没有轧到那条正要过马路的小蛇,至少没有在密集到令人恐慌的电动车洪流中跟丢,至少车胎没有再出状况,一路杯弓蛇影而已。
驿站的床似乎年头长了些,稍微翻个身,就咯吱咯吱起来,混搭着窗外嘹亮的歌声,又失眠了,竖着耳朵听吧,一句也没能听懂。
13号(东线第五天),路程计划海棠湾到三亚,约50KM。辗转反侧至清晨,听着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随即起了,空车奔去看日出。
感冒加失眠,闹得每晚没完没了地出虚汗,早上得再洗个热水澡。收拾妥当之后仍是以最后一名的记录保持者与大家汇合,因装驼包的空档太阳镜莫名其妙滑落摔坏,心情开始糟糕起来。难得这两天放晴,阳光格外刺目,只好练习半眯式,来化解直射和反射的攻击。头晕眼花,已经分不清是感冒导致还是晒的。途中休息喝椰汁吃椰肉,在旁边的药店补给了感冒药和眼药水,店员特意嘱咐服用感冒药期间绝对不要吃海鲜。呵呵哒,来海岛又怎样,就教人没口福。
中午11点左右便到达东线的终点——三亚的驿站,稍作休整后我们就溜达去到大东海,见识到了阳光沙滩、还有难以描述的各色奇人。为一队友送别,晚餐一起自制小火锅。餐后散步,逛到果批市场,没忍住,给家人寄了些,权当略表心意。或许是因为东线的完成让身心放松下来,这是几日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晚。
14号,寄存了车辆和行李从驿站出来,打车到当天要入住的酒店,定好套间后,开启休闲游乐模式。打卡亚龙湾热带天堂森林公园,被游览车带到山顶后,我想自己只是专程来体验有山景的自助午餐而已,其他的,一概没有兴趣。
下山等班车,到达玫瑰谷,从导游小姐姐那里习得拍出长腿的技巧,玩了几把“照骗”。心想,这么多漂亮的花花草草,妥妥的都是妈妈的菜啊。
傍晚回到酒店,实在体力不行,就没有再跟朋友们出门逛街,美团上订了份麦当劳外卖,洗漱,吃药,躺倒,才8点,已睁不开眼,昏沉睡去。
15号,充足的睡眠真是福气一件,身体状态恢复得较好,头不疼了,感冒和咳嗽也好了许多。在天涯海角景区闲闲地走一走,直到尽头。
下午回到驿站,盘算着晚上住鹿回头附近的民宿,方便去看夜景。找好地方之后,再返回去骑车过来。
悠闲的,最后一晚。明天,又要告别一位队友,继续我们的旅途。一路听说往西的路难度加倍,那就试试吧,西天取经,哪有那么容易的,对吧。
16号(西线第一天),路程计划三亚到莺歌海,约100KM。休整两天的结果,是我们一鼓作气奔向莺歌海,全程却并不觉得多累,不由得开始嘚瑟,认为西线的难度传说是唬人的,了不起就是路上基本没有可餐的秀色,风景的确逊了东线一点点,家禽都被圈养起来,遇到的当地人也比东线那边拘谨些,较为保守。
午餐时吃到的苦瓜,大概是最美味的一盘苦瓜,每一片都特别肥厚,淡淡苦味恰到好处。喝到一种特别的茶水,茶料包成了粽子模样,喝起来回味甘甜,想问问是什么茶,却只能听得懂是本地特有的,别的地方没有这个。
到莺歌海的宾馆时大约下午3点多,照旧先将行李从驼包中拿出来整理,见房间茶壶很干净,心思一动就用它滤了咖啡,配几粒巧克力豆,简直不要太美好。嗯,太美好时容易遭遇落差,这不,腹部一阵微弱又熟悉的抽搐,显然不祥的预感,去卫生间查证,是生理期本尊驾到无疑,前来给点颜色瞧了。郁闷之中,安慰自己明日路程相对还不算特别长,第一天而已,应该没有问题,那就过完明天再规划下面的路线好了,反正我们时间充裕,大不了就走半程。
晚餐时再次遇见那个骑行特别厉害的小姑娘,白天时骑着公路车轻松超过我们,道声加油后,片刻不见踪影。经年累月的户外运动,使她不经意晒出了漂亮的小麦色,我们一阵叹服。由她的讲述中了解到,这个拥有最美名字的地方,在去年时还保有乡村古镇的风情格调,根本不似现在全村奔了小康盖了洋房的模样,看得出,她的失望无以复加。然而,这变化到底是与我们这些外乡人毫无瓜葛,确又实在与扎根于此的乡民们休戚相关。
回到住处,听着KTV传来热热闹闹的动静,显然是一群快乐的人们啊,忘我地一曲接着一曲,唱至天色将明才消停。如果还有力气,我大约会拉上好友也去K,实力将他们PK下来,还我们一个清静的夜晚。
17号(西线第二天),路程计划莺歌海到东方,约80KM。出门遇贵人,大概说的就是我们这种情况,作为骑行小白,不出状况去拖累同伴已是我心心念念的目标,而当同伴出状况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能力第一时间发现到并给予支持。于是,骑过一段小桥的距离回头发现好友竟然没在身后时,就停下来与偶遇的骑友们一同等待各自的同伴,大家猜测,十有八九,坏车了。
幸好,是偶遇的骑友中一大叔发现的及时,并帮着好友换了车胎。若不是碰上有经验的骑友们,只怕我俩这一路都少不了折腾。西线,骑行的人们真的比东线少了很多,能在这个时候遇见,并获得帮助,我们真的无比幸运。
就这样,我俩被三位大神们捡到,安下心来,冲一冲,跟着队伍一起抵达目的地,位于海南岛西方的东方。
放好行李,大家约着先到海边走走,再拼顿海鲜餐。海风张狂,吹的脑仁有些疼,怀念我的雨披,好歹会帮我遮风挡雨,感冒刚好,可千万不能再吹出幺蛾子了。至于海鲜餐,寒凉,吃或者不吃的纠结对一枚吃货来说不值一提,身体状况也初期而已,控制摄入量便是两全的良策,明天的烦恼留到明天去吧。
18号(西线第三天),路程计划东方到儋州,约130KM。因为生理期没敢继续用各种药,大小毛病们复辟似的回来示威,虽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今天的路程就不逞强,能坚持到哪里就到哪里,可没想到,一早腿部肌肉就僵住了,根本没法发力,出门就虚成这样还真是没预见到。早餐过后就商量着要不我俩就不跟着大神队伍了,虽然不舍,但总比大家都累着耗时间要好。
然而,我们低估了大神们不抛弃不放弃的热血精神,体贴地拉长每次休息的时间在前方等,无比耐心。不好意思的我们一个劲儿说你们先走,得到的回应一直就是没事没事,大家一起走。我只好厚起脸皮,慢慢跟在最后的最后。
直到又一位骑行大神出现,看不下去我毫无进展、毫无悬念地掉队,忍无可忍地仗义相助,推我爬坡。说真的,那时候一边是累的说不出话,一边是被惊讶的说不出话,人家自己负重爬坡已经够有难度够耗费体力,居然还能腾个手出来再推一个连人带车带驼包约150斤的累赘。王者和菜鸟的距离,见识了。
那边大神们走走停停等着,这边大神耗时耗力推着,我们再也说不出你们先走吧这样的话了,脸皮只好再厚一些,索性今天就安心当个猪队友跟上吧。果然,有了我,大家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差不多三小时,开启了夜骑模式。
要死要活地骑到儋州站,感觉自己开始发飘,晚餐时一边扛着困乏,一边自我暗示要多吃些肉类补给能量,同时挣扎着盘算,要是明天的路程还跟今天一样全是没完没了的起伏路,我真就举白旗降了,要把最后一段路程拆成两天去完成。然而,大神们说,没事,进了海口界路就会好起来,有路灯,夜骑不要紧。晚餐回来洗漱休息已凌晨一点,本宝宝想起大神们各种温暖的鼓励,内心快要崩溃了。
19号(西线第四天),路程计划儋州到海口,约130KM,顺利完成的话,这次环岛骑行便是圆满成功。清晨出发的时候,驿站老板娘帮我们拍合影,不知道是仪式感的力量,还是早上新鲜空气的作用,那时候觉得,也许今天能坚持住呢,最后一站,试试吧。
接下来走过的路程真的就十分地令人神清气爽了。就像在一路闯关升级,全是意料之外的全新体验。
渠沟边泥泞的小道
作业车礼让我们先行
穿越大片的橡胶树林
慢行在略微坎坷的山道
惊起小黑猪离地飞奔
纵横阡陌的菠萝田
乡间小路上花草藤蔓别具一格,出村落上国道,一整天,心情很是美丽。
在愉快的期待中踏入海口,华灯闪烁,高楼林立,离终点越来越近,离下一个告别越来越近。
终点即是起点,我们甚至来不及感慨,在整理、舍弃部分装备的同时,告别各自的座驾,这次的骑行就这样终究还是圆满了。有没有下一次骑行计划我不知道,但非常确定的是不想忘记来海岛的每一天,也不想忘记每个有缘遇见的人,她/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故事,用胸怀和气魄将自己浸润得更加温暖和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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