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鲍尔吉•原野的名字一定是熟悉的,你也一定看过他许多散文。但,你也许并不全面了解他。他在《图瓦的树》里写到落叶是树的孩子,捡起落叶在树干上蹭一蹭,告诉树:你的孩子回来了……
爱好文学创作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创作过一些散文,对这一文体的创作,也一定有一些体会。当我看到鲍尔吉•原野说,有难度的汉语写作太少了时,我是有触动的。
就比如,我们立志写出一篇好文章来,就像要深挖一口井,结果,各种原因之下,我们留下了一个个难看的小坑。
好的文章,是作者的心血为之。它的每一个句子,都是闪着光的,而不是平淡无奇。
正因为是心血,我时常知道,那不仅是创作水平的难度,还有精神与体力的付出。所以要谢谢那么多优秀作品,给我们精神的愉悦。
以下是访谈。3000多字,节选。
记者:二十年我买过你的断片集《脱口而出》,后来也买了修订本……
原野:早年我写诗,也写小说,有这些训练,思想锐度与文体感觉可能比一上来就写散文的“家”要好点。这本书的来历有点意思:我偶然发现公安厅印刷厂里,有很多废弃的整齐小纸条,拿来干什么呢?我就把自己对人与事的感想随手记下来,一纸写一段,时间长了,积累了上千条,当时就叫作《字条集》,在哪里出版呢?作家朋友赵建雄告诉我,看见市面上有一套上海人民出版社编的“随感录丛书”,收的都是哲学家断片,觉得我不比他们写得差,就在版权页上找到编辑名字,请我寄去试一试。结果,就有了那本《脱口而出》,是我的第一本文集。
记者:席慕容盛赞你的散文,散文家王鼎钧称你的散文是“玉散文”。
原野:承蒙夸奖,不敢当。我持续写了20年散文!比如我写“草”,字在纸上长成青草,你看看如何:“草在生出的时候,抱紧身体,宛如一根针,好像对土地恳求:我不会占有太多的土地。而它出生的地方,总是黑黑的,这是它的产床。黑色令人感动,好像泪水盈满的土地的眼眶。草是绿色的火,在风和雨水里扩展。一丛,一丛的,它们在不觉中连成一片。在草的生命辞典里,没有自杀、颓唐、孤独、清高这些词语,它们尽最大的努力活着,日日夜夜。长长的绿袖子密密麻麻地写着:生长。”其实我一直在努力靠近“有难度的写作”。
记者:在你亲历大自然经历中,有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吗?
原野:2009年,我应一家电视台邀请出任嘉宾主持,去了一趟俄联邦的图瓦共和国。怎么说呢,我在那里深深感到了一种自由自在。我看到总统就背着手在自由市场溜达,与所有普通人一样,看看我们周边,就是一个镇长出巡就不得了……我见到一个猎人,叫穆格敦,自称诗人。穆格敦会说十分流利的蒙古话,灰胡子、灰眼睛,说话时眼睛看着你的一切动作,像你是随时可以飞出笼子的小鸟儿。他在森林中的树叶上写诗,一直到树叶落下来了,他再去寻找。一个季节里他在2000多片树叶上写诗,最后找回了200多片,他在找回来的树叶的背面再写上地点和气候。我不得不说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我对他说:“你为树找回它们的孩子。找回来后,用树叶在树干上蹭一蹭,它知道它回家了。”“989片,我找到了261片。”穆格敦笑着说:“我在死亡之前,如果能找到700片树叶,那已经很不错了。”
记者: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细节啊。你的散文充满生活的真实。反观不少作家的散文,辞藻华丽,缺少生活的平凡感,生活本就普通,而又何来种种华丽呢?
原野:现在散文大兴,谁都可以写写,好像散文是最不需要训练的文体。其实我早年阅读了很多西方作品,美国作家辛格擅长叙事,被誉为“当代最会讲故事的作家”,他的《魔术师》我至少读了20多遍。我平时杂览成癖,喜欢看《拉鲁斯百科全书》以及医学书……这些阅读持续几十年,效果就出来了。回到写作,我认为那种雕琢文字的人无可厚非,只是说明他的感受欠缺了,只能考文字来弥补。熟不知,这就进一步弄巧成拙了。
记:目前散文界流行种种“美文”,你认可吗?
原野:主流散文几十年来进步不大,一种流行散文的寿命也就七八年。“幽默”性散文一当触及现实就消亡;回忆录式的文章一当触及现实也消亡,但杨绛是例外,她的文章太好了。纵目而观,用琼瑶式的粉红色文笔来写散文,反客(反自然、反真实)为主,成为了当下散文的主流写法。这些“美文”活活搞死了散文。比如现在流行写亲情,写父母的伟大,他们把自己的父母写到可以进入正史的程度了,十分作伪。另外,这些写作人利用这一题材拼命为自己开脱,诸如对父母照顾不周是为了学习上进呀,很让人恶心。另外,写童年的散文也是车载斗量,他们总会写到清贫与苦难,活活是忆苦思甜的模子铸出来的。你看看西方作家,写童年反而是诗意盎然,本雅明的《柏林童年》等等,充满了令人向往的喜悦。
记者:你可以对散文爱好者提点希望吗?
原野:要想成为一个作家,有三点是需要的,一是要学会爱他人、爱大自然,拥有一颗善良的心;第二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写作的过程充满了寂寞,也是对自我的一种内在的修炼;第三就是博览群书,充实自己的阅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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