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失踪后,我是很想念父亲的,而且时常想念,这反映在我睡里梦中常常见到他这件事情上。在梦中,父亲一直是笑盈盈的,他微笑着向我走来,他的躯干还是那样挺直,他的脸上还是那样虽饱经风霜但仍显得年轻英俊的样子,他的鬓角上虽略染秋霜但他的头上还是一片葱青的江山。
父亲这个人虽然不是很聪明,有时甚至有些木讷,但他却是一个民间画家,不论是山水树木,还是花鸟虫鱼,甚至人物绘像,他都画得栩栩如生。
那时为贴补家庭开支,父亲常常给人家画遗像。人家有孝顺的儿女在父母百年后,为了纪念先人,往往把父母亲的照片拿给父亲画。
父亲画这个遗像最在行,他有一套画遗像的工具,放大镜、三棱尺和九宫格是必不可少的。要画遗像时,把照片放在九宫格子下,用铁夹子固定好,再把放大镜放在上边让人用眼睛就着看,然后就用炭素铅笔轻轻地在一张用三棱尺划好格子的宣纸上描画,最后就用毛笔蘸上些许碳素粉,在那白描的宣纸上慢慢地揉擦,揉擦完毕,那张遗像也就大功告成了。
可惜的是这套工具后来被村上的一个人借去了,他给他老子画遗像,画的那张像暮气沉沉的。待他画好后,父亲跟他索要时,他却耍赖说已还给父亲了,其实他到今天都没还,这个人道德品质有问题。
父亲在失去这些宝贝后,他还继续画,他又买了一个放大镜,但九宫格和三棱尺没有买,他直接在一张白光光的宣纸上画,画得丝毫也不走样,而且能把照片上的人的毛衣领子都画下来,画得那叫一个拽,连不懂画画的老乡看见了也不禁赞不绝口,叹为观止。
其实父亲的才艺还有很多,他除了绘画挣钱外,他还利用业余时间刻图章,那个时候在我的故乡——苏北平原的蒲场村子里,只有父亲会雕刻图章。他雕刻的字一般是仿宋体,有时也刻隶体字,很少雕刻篆体字的,我只看过一次他雕刻篆体字的,那是他雕刻的自己的名字,他把“姜兆麟”三个字的篆体字刻得像件艺术品似的,印在纸上很好看。
不过,他这枚图章并不经常用,常用的是每年到队里账上的透支户后盖上他的大印。父亲盖这个印章时,并不像有些作家写的皱着眉头眼含泪光,没有,父亲没有按那些人闭门造车矫揉造作的路子走,父亲仍然笑嘻嘻的,而且感觉很轻松,像终于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使命一样。
因此,这个细节是那些喜欢把黑说成白的作家写不来的,他们除了瞎写一气外,最大的本事就是很夸张地抒情:啊,多么伟大,多么光荣,多么勇敢!或者是直接就到了感情的巅峰,他喊道:呵,祖国啊,我的母亲,我爱您啊!像这种本事,我家侄孙也会,他肚子饿了,要喝他妈妈的乳汁,他就哭起来,那意思很多人都懂,他是说我饿了,妈妈,我要喝乳汁了,妈妈,我好热爱您啊!不热爱妈妈可不行,那样会没有乳汁喝的。
闲话打住,言归正传。话说我父亲不是很聪明,口齿也木讷,但他却精于绘画和雕刻图章,绘画和雕刻图章还让他赚到了一些贴补家用的银子。不仅如此,我父亲在声乐上造诣也很高,他能识音乐乐谱,一支歌拿给他看,他能照着乐谱哼哼,就能把歌唱起来,唱得跟歌手一样准。他还会吹口琴,整个蒲场村就我父亲一个人会吹口琴,那是他在当年戎马倥偬、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他在驰骋沙场叱咤风云之余,他自己悄悄地学习练习而成的。
正因为父亲多才多艺,他在队伍上常常到文工团去客串当票友粉墨登场,他在一出戏《王贵与李香香》中曾反串过女主角,那是要男扮女装的,亏他演得那样惟妙惟肖,博得朋友们阵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后来父亲转业还乡出任村粮仓保管员时,正遇到那时村子里的知名人士姜怀玉组织唱戏的文娱宣传队,姜怀玉见父亲能唱歌能吹口琴,就把父亲拉到文娱演出队伍里了,不过,不是让他纯粹演唱,而是让他担当像张艺谋那样的导演,专门在业余指导演员们怎样唱戏。
其实那个时候的群众颖悟力相当强,这应该得益于那个时候翻来复去就唱几出戏,他们看露天电影看得主人翁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那人物走什么步伐啊,以及做的啥动作,等等,他们都是耳熟能详的。既然如此,他们演那些戏时,就根本不需要我父亲来指导他们排练演戏,他们照着那些戏依样画葫芦地演唱就行了,轻轻松松地就能把村里给平民百姓的工分挣到手。他们要我父亲导演的戏是父亲跟姜怀玉合编的一些新戏。
这些小型节目看似简单,其然不然,况且这些节目,他们平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们不知道怎样唱,就只好向我父亲讨教一二。从这些地方折射出来的信息中,我们不难看出我父亲还能“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地写文章,因为他如果这点才情都没有,他又怎能去编一些小戏剧呢?
我后来才知道我一向喜欢读书写文章,完全是我身上有我父亲的这种优良的基因,可惜我知道得太晚,如果我知道得早些的话,那么,我就会好好地把这种基因所带来的优点加以发扬光大,说不定我就能搞得很好,早就成了一名蜚声海内外的作家了,哪会象现在只会写一些对过去的那些矫揉造作的作家不满的文章,让不懂的人误以为我是对他们羡慕嫉妒恨。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想念我父亲还想念不过来呢,哪会有什么时间去对那些不入流的作家评头论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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