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时常回想起来在红声厂的日子。占领了大半个神岗山,最顶上是我家,前对面是xx家,后对面是学校,学校斜下方是xx家,往前走左手边是奶奶家的平房,平房对面是老爷爷家的小店,再往前拐个弯是滑冰场,再往下是球场,球场旁边是俱乐部,再往下是xxx家,xxx家的左边处再往下出门就是余家河,右边处直走遇见一个招待所,出门再往右直走是4380厂,途中那个废弃的星球商店,公共厕所,大象滑滑梯,炒粉店,彬彬小店等说不清楚方位的地方都未做细述。整个红声厂的一角一处我是记得不能再清楚了。
那个时候叫人出来玩的方式就是,站在他家楼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死命喊他名字,总会有期待的脑袋从窗户探出来回应,马上!等一下哈!那个时候最想去也最不敢明目张胆去的地方是老爷爷家的小店,总是左右来回看有没有老师或者熟人或者父母出没,才敢以最快速度冲到柜台前,心虚朝里头叫一句“买东西”,特别是买一块钱十片辣条的时候,看着老板拿筷子边夹边数的动作心里急得要命,生怕胡老师突然出现,买好后疯一样跑回哪个废弃的角落,和伙伴不客气的干掉。那个时候……算求,一起走过那段日子的人一定懂,不懂的人也很难理解那是一个怎样的小小世界。
红声厂是一个无法被复制的社区,生活在那里的舒适度和幸福感不会太低,如果你不是一个想往外飞的人。现在想想它和外界的隔绝其实保持在了一个很恰当的程度。自足不成问题,工作去4380厂,买菜吃饭可以去余家河,上学可以去红声学校,生病了有红声医院,活动打牌有俱乐部,结婚酒席外宿可以去招待所,理发店,商店,菜园,篮球场,滑冰场全都不缺,这是不是很像小游戏中设置的社区,在一个小小的指定范围里就包含了生活的基本内容。但它又不完全与世隔绝,便捷的1路车直达市中心,每个人都有随时的自由选择踏出这个社区去外头逛逛,逛多久,什么时候再回到老地方,全凭个人的意愿,所以人们才觉得舒服。
最近看到对古希腊城邦走向衰落的分析让我对这个问题有了更多的看法。题外话,在这里我要反思自己,我多次立誓要趁寒假多看书多学习争取走到德国这块,不曾想一直在古希腊这里兜圈圈,真的,懒是绝症,不治只有死路一条。好了,回过头来说,我想到了什么呢。在谈及古希腊城邦的衰微时,麦克米兰指出:“有一样东西是无可否认地失去了,那就是城邦生活提供的完整性的感觉。在城邦里,你知道你是谁。在城邦内部,以及对其他城邦的成员,你都有个身份。”这段话里的关键词是“完整性”。如今我们的生活高度碎片化,我们同时在做很多事情,每一件事情的意义指向都毫无关联。有位学者比喻的好,生活就像是水银落地,四下散去,无法拾掇成一个整体。不仅个人生活如此,群体生活也如此。当我们行走在大街上,校园里,公司里,每一个人都是毫无关联的原子化个体,没有人关心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所以城邦生活因其完整性而格外的意义充沛。在城邦里,你认识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你与他们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让你的生活变得简单而扎实,充满了确定感和意义感。红声厂不正有点像这个所谓的城邦嘛,在这个社区中,大家彼此熟悉,大人们见到小孩只要问一句你爸是谁,你妈是谁,一下子就知道和记住你了,当天晚上你爸你妈准会和你提起那个问你的人,所以,生活在红声厂,存在感几乎人人都有,连小孩也不缺,因为他们的爸妈。我想起那会儿我爸回家和我说厂里工作的大人都知道我们几个小孩玩的好,给我们取名五朵金花。身份缺失是不会出现的问题。这就是我怀念的原因吧,熟悉的生活圈里很少有陌生人的闯入,彼此相互关联,交往真挚,那种安定和谐最是向往。一旦红声厂被拆除,人们被强行脱离出这样一种环境,一开始会极不适应,熟悉的圈子散落四处,很多人再不会想见就见。就像随着帝国代替城邦的统治使公民不知所措,不得不开始学会独立,便不再关注整体,开始思索个人在苦难的大环境中要怎样获得幸福。
时代是生硬的,它只知道路要修得漂亮,才不管曾经地底施下的肥沃,也是自私的,小小世界推塌了,推塌本身就是时代的路径,而有些人利用时代的选择获利,有些人任时代帮他们做出选择重新开始,有些人睁着眼接受一些单纯的美好的流逝。此刻用一句歌词再适合不过,我怀念,别怀念,怀念也回不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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