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凉生听见母亲的惊呼，也一骨碌爬起来，赤着脚颠到窗台边，伸头看看父亲到底怎么了，这一看，凉生的眼睛又红了，心头涌起一阵惆怅，顿时感觉如鲠在喉，他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老钟摸索着从车厢提出两瓶高粱酒，一条香烟。“明天把这个送给老唐，晚上再叫他们过来吃饭。”老钟在腰里掏出一沓用橡皮筋扎着崭新的十元大钞，递给玉凤，“今天这趟料真险，路上车子翻了，幸好人没事，看能不能花钱给凉生买个高中。““现在还小，总不能就这样在家混着，能搞个学上上总是好事，长大了也算对得起他。”说着，汉良也禁不住叹了口气，“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当家，只上过一学期的私塾，十八岁死了妈妈，还是希望孩子们能有出息，三代不读书，不如养头猪，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让孩子读书”。老钟眼前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故事。
老钟的父亲是个老好人，整天就知道种庄稼，什么事也不与人争，不论是大人小孩，他看见了都是一副温和的表情。老钟十二岁的时候，在生产队的打谷场，制服了一头发疯的小牛，令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十八岁的时候，母亲在生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死了。他就成了一家之主，带着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过生活，没少吃苦。父亲钟老好自打老伴去世后，就更加老好了，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去山里了，有时候中午都不知道回来吃饭，天天就念叨“这日子怎么过啊，这日子怎么过啊......”
弟弟汉庭只上了三个月的学堂，就辍学在家务农，十六岁就跟着刘桥的庞师傅学手艺去了，庞师傅是个木匠，手艺远近闻名，带徒弟的要求很高，可是他一眼就看上了汉庭的细心。临走的时候，汉良把家里仅有的一床新棉被给汉庭带走，庞师傅实在看不下去，就给了钟老好两块钱，钟老好老泪纵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只手抖个不停，还紧紧拉住庞师傅的手。钟灵和钟秀，两个懂事的妹妹，给二哥做了一双布鞋和两双鞋垫，都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只有汉良大吼道：“哭什么哭，老娘死都没这么伤心啊”。“不晓得去喂猪啊，就知道哭”。恶毒的脏话一句接着一句，两个妹妹被大哥骂得狗血淋头，钟秀忍不住顶嘴：“你什么大哥，一点都没人情味，小哥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汉良把蒲扇般的手掌举起来，就准备打，汉庭赶紧拉住大哥。“你们都回去吧，我走了”。
特殊的环境造就了汉良特殊的品性，好胜心情，脾气暴戾，性格粗旷，对外人总是小心翼翼，对自家人就是呼来喝去，其实他的内心特别善良，就是嘴头上从不饶人。第一次去接玉凤过门，大冬天的，他把自己的靴子脱给玉凤穿，自己光着脚走回来，脚冻得实了心，回来硬是泡了两桶水才缓过来，玉凤跟他从未了解，但还是深深的被他打动了，从此也就跟定了这个粗犷的男人。
今天老钟送走张大眼睛后，为了多卖几个钱，把木料送去马家店木料厂，回来的路上灯光太暗，崎岖的山路又看不见，摸索着前进，没曾想被石头一颠，半边车都翘起来，赶紧刹都不行了，翻车了，幸好翻在路沟上，村口的人帮忙把车抬了起来，要是翻到路下，那可就糟了，路下乱石成堆，估计命都没了，老钟抬头看看灯光，整了整玉凤的衣领，“回去吧，明天杀个鸭，再去市场买点菜，麻晚上我来招呼”。
凉生恨恨的咬咬牙，眼角流下伤心的泪水，他不想父母为他那么的操心，可是他自己有没有办法，“都怪我，我真是不争气，你怎么办？到底是什么打算？”躺到床上，久久的都没有睡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