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棚内--
又是熟悉的一天。
楚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开始了一人分饰两角的自娱自乐,他一向热衷于这种幻想中的冒险。妻子在浴室外提醒他快迟到了,楚门回过神来,结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叹了口气,走出浴室又开始这千篇一律的单调生活。
每个清晨,楚门都准时出门,开门后照例跟邻居们互道早安并顺便预祝午安和晚安,然后开车去上班。他会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碰到相同的一对双胞胎兄弟,每一次都打着同样的招呼。接着会有一个卖花的女人走过,身后跟着一条狗,然后会驶过一辆黄面包车。
楚门工作的公司每个人都在他出现后才开始真正的工作,他家附近的路上每天都有相同的人和车在反复来往,楚门很早就对身边的一切感到不自然。每次觉得周遭不对劲,楚门就会想去斐济,想起丝薇亚。
多年前,楚门偶然遇见一位美丽的姑娘,对她一见钟情,但丝薇亚只留给楚门一次短暂的会面、一个甜蜜的初吻和一段难以忘怀的情思,就被当成精神病患者而被强制带走,她临走时说的一句“我们去斐济”被楚门铭记在心,他时刻计划着去斐济寻找丝薇亚。
然而楚门缺乏勇气。4岁那年父亲带他出海游玩的时候,遇上暴风雨淹死在他的面前,从此楚门一见到海就会头晕脚软,收音机里广播着飞机的危险性,楚门没有勇气走出幸福祥和的桃源岛。
因此楚门只能在幻想中冒险,乐此不疲,而后继续着熟悉的另一天。
棚外--
桃源岛是一座巨大的摄影棚,楚门是一个被电影公司领养的孤儿,他一出生便被在安置桃源岛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步。这个叫做《楚门秀》的电视节目每天24小时,每周7天向全世界实况转播楚门生活的一切,不作任何剪接。
在这里,全世界的人透过岛上隐藏的5000多台摄影机见证楚门的成长,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供200多个国家10多亿人观看的一场戏,他的父母亲是演员,妻子是演员,同事是演员,连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也是演员。
剧组通过这个高收视率的节目赚取了巨额的广告费,节目的一切用品都是商品,通过节目做广告然后出售。真人秀的总导演克里斯托弗就是这个人造世界的上帝,楚门的上帝,他操纵着楚门的一切,从经历到情绪。
为了彻底消除楚门离开桃源岛的勇气,他设计导演了其父亲因溺水而死的事件,在年幼的楚门心里永远留下了阴影。为了消除楚门的怀疑,继续将他留在小岛上,他又策划让楚门以为死去的父亲重新回到他身边。
楚门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被克里斯托弗置身于镜头下,被全球观众所“窥探”。
棚内棚外构成了电影《楚门的世界》,这部披着喜剧外衣的电影其实呈现了一幅很可怕的图景。为了一个真人秀,几乎全世界都在理所当然的剥夺一个人的世界。包括他的父母,妻子,朋友。没有道德底线,没有法律,没有人权,仅仅因为很多人在关注而去剥夺一个生命。
2、
1998年,美国派拉蒙制作了一部极具前瞻性的经典作品《楚门的世界》,影片上映后被先后提名第7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男配角的三项提名。创新性的题材和想象力使其影响力经久不衰,流传至今。
派拉蒙将《楚门的世界》称为“有史以来最昂贵的艺术片”,但剧本撰写之初,编剧安德鲁·尼科尔的初衷是将其打造成一部科幻惊悚片,正如尼科尔所说:“我想所有人都会质疑各自生活的真实性,就如同孩子们总爱询问自己是否被领养一样。”
影片讲述的故事即便放到今天,也仍然具有其无可替代的现实意义。楚门是一个标准的中产阶级,他生活居地是一个美丽如桃源胜地的小岛,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份不错的收入,一个温柔美丽的老婆,一个和谐的生活圈子,他的一切看来似乎很完美,是很多人做梦都想要的生活。
但他所生活三十年的小岛只是一个巨型的摄影棚,一个全世界最大的报影棚,自从他出生之日起,他的日常生活、琐碎小事就已通过卫星传送到全世界的电视上,24小时不间断实时转播。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他,其它的一切都只是节目中的道具或演员,他想尽办法去试探,去逃脱,最终,他找到了事实的真相,从容地离开这个伪造的世界。
因为题材角度刁钻,影片在当时造成了巨大的话提性和深远的价值。导演彼得·威尔为了尽可能创造身临其境的感觉,在拍摄时特别采用了1.66:1的格式拍摄的电影,以使它看起来更接近电视节目。
3、
《楚门的世界》是一个娱乐至死的世界,我们享受着对真人的偷窥欲,名人享受着被偷窥后带来的名和利,因此这部电影放到当下,反而显得有些可笑和讽刺。二十年前,楚门想竭尽全力地走出那个虚幻的摄影棚,而如今的我们,却对窥视与被窥视甘之如饴。
人类都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楚门秀》作为全世界观看的真人秀节目,在电影中导演使用了圆形遮罩画幅展示楚门在桃源镇的生活,这种遮罩手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满足观众的窥私欲。
电影里面着重描写了四组看电视的人们:酒店的服务员和客人,一直在浴缸里洗澡的秃头老汉,停车场的俩保安,和两位老太太,其中一个还一直抱着金凯瑞的抱枕。他们都一起跟着楚门哭,一起笑,当楚门遭遇风浪的时候,也一起揪心,那个秃头甚至紧张到拽着旁边的浴帘。
以电视节目为代表的大众文化具有控制性和欺骗性,里面的剧情都是安排好的,你的情绪就像木偶一样受人摆布,你觉得楚门可悲吗?他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都被别人摆布,那么你也一样可悲,你看电影看电视,上社交网站,你的时间和情绪也都被别人所操纵。
电影里安排的是看真人秀的人,共同特点是学历低,从事着社会底层的劳动,自从这个节目开始生产,即使你还没看到,节目的策划者就知道你一定会看,就知道你看了之后是什么反应,会采取什么行动。
作为电影中《楚门秀》的观众,他们处于一种窥私的状态中,30年被这档真人秀搞的哭哭笑笑而浑然不知。但我们与电影中的观众又有何区别呢?我们嘲笑电视真人秀中明星暴露的小错误,却为节目中的明星经历的故事而开心欣慰或感动哭泣。
我们不仅关注明星在show上表现的样子,还跟风在网上放大评论他们私下的样子。转念一想,我们虽生活在看似理性的时代,不还是一样被现实中的克里斯托弗设计了这一切,并跟着导演的设计进行喜怒哀乐的转换。
影片似乎在告诉世人,所有的真人秀都是策划设计出来的,所有的人都是演出来的。回到现实生活中,你是否能独善其身地看待真人秀里的人物?我们自己在观看真人秀节目的时候,会觉得节目上的人真的在做自己么?真人秀真的给了他们想要的生活方式么?你能分清楚节目中的他和现实生活中的他么?
楚门在观众眼里,并不是一个真正做自己的人。他被“囚禁”在桃源镇,在全桃源镇的人都认为他就应该坚持现在的生活一层不变的时候楚门想做自己,他不想做真人秀里时刻被观众关注的演员,不想做被时刻策划的人物。楚门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改变,当他迈出桃源镇的那一刹那,Truman变成了true man。
影片的导演将片中主要的两个人命名为Truman和Christof,连起来便为“Christ of Truman(楚门的救世主)”,此种双关语不免可以理解为导演的反讽。楚门在《楚门秀》里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楚门最后还是离开了他的“救世主”Christof。
结尾,那两个看车的保安,在楚门成功逃离之后,又开始搜索下一个电视节目。一方面,我们的时间和关注点是被电视里演什么所决定的,另一方面,电视里演的所有东西又在被我们消费着,跟花生米,鸭脖子这类的下酒菜没有区别。
电视里五花八门的真人秀节目,真的人把真人的生活秀在大众面前。爸爸带着孩子,丈夫搂着妻子在电视里向我们招手,我们工作疲劳了一天,白天看够了外人的脸色,回到家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躺,看着这些人们解决各种问题,然后觉得幸福感满满,满足地进入梦乡。
或许五年之后,我们还是躺在同样的沙发上,看不同的真人给我们秀。虚伪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消磨了改变生活,甚至挑战生活阶级的勇气,毕竟就算白天不开心,晚上看看电视不也挺开心的不是么?
4、
除了大众文化的欺骗和操纵,电影还是一个关于“稳定”和“自由”的悖论。影片的最后,克里斯托弗说,门外的世界一样充满谎言,那么和桃源岛的生活有何区别?
在无知之幕拉开之前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又怎么能知道我们身后没有一道无知之幕?怎么知道图书馆窗外的阳光,是来自1.5亿千米之外的太阳,而不是来自2000瓦的白炽灯呢?所以,在drama里生活,和在现实中生活又有什么区别?楚门起码可以一直保持在导演的操控下,不会有突发事件发生。
扪心自问,人人都希望稳定的生活,大家每天列计划,寻找生活规律都是对生活风险的一种规避,我们也都把每个月领到五位数的工资,其中一半还房贷,另一半全家人花,都把有老婆孩子,每年全家出门旅行两次,大大的房子和长毛的狗的生活方式定义为中产阶级,坦诚地说,这是我理想中的生活。那么这样的稳定又和楚门有什么差异?
我们生而为人,作为有独立思考的大脑和被大脑支配的身体,对别人的干涉甚至操控是极其反感的。但是被时光轮转,或者某种固定的命数操控的话,你会那么反感吗,你会意识到么?
当别人布置好了你永远都绕不过去的障碍时,我们是自责地放弃挑战,还是头破血流之后发现即时克服了障碍也同样无路可走?我们一方面不希望成为别人摆布的木偶,一方面却要在新年去庙里烧香算命,听着穿布大褂的大师说我们一年会活的顺顺利利就高兴地屁颠屁颠的回来了。
我们害怕不可预知的风险,生怕一点改变让我们的生活万劫不复。按照我喜欢的人的说法是,办法总比问题多。遇到困难总是可以解决的,总是走投有路的。可万一就算鼓起勇气走到最后,其实是别人画好的天边的云彩和风浪呢?
自由和稳定总是个悖论,我们也不得不被生活推着走。人们总是会把传播信息当成采取行动,把看楚门一天的生活,当做过自己一天生活的内容。
所以,在这样焦虑,缺乏精神支柱的现代社会,真正身在真人秀中被窥视的又岂止是那些明星们呢?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眼中的楚门,我们自愿在每一个社交平台被窥视,我们自愿在大数据构成的网络中,放弃自己的私隐。
我们身处的时代早已改变,每一个我们都像楚门一样对世界感到焦虑和防备,又无可奈何。但又能怎样呢?我们终将在共同营造的狂躁社会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做一个不让人失望的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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