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有莫大的缘分,十年前我在庭审现场见到了震撼的一幕。保安作为民事被告当场泪流满面,旁听席上坐着的姐姐和妻子也情难自已。至今难以忘怀。
这是一起民间借贷纠纷案件,保安是一名事业编制工作人员,每年的10月份至次年的三月份在岗,其余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他外甥经商需要巨额资金,向亲戚朋友借钱。保安借给外甥5万元,仍然杯水车薪。在外甥和姐姐的苦苦哀求下,保安作为担保人协助外甥从民间借款。后来,他的外甥因经营不善赔个精光,再无影踪。债主纷纷上门,索债未果将保安连带诉至法院,截止到立案时,他担保的本息金额为100余万元。
他姐姐早已身无分文,自感教子无方,坑了家人,跪在了保安这些亲人面前,但是于事无补。他的妻子也病倒了,却没有大发雷霆最终与他劳燕双飞,夫妻二人开始积极应诉。在外甥缺席开庭的情况下,主动与债权人促成和解。保安同意把工资卡交给债权人,自己不留一分钱。几个债权人在法院调解下不再额外计息,即使这样,保安仍然要面对100万元的债务。
我对保安的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从那时起,就一直关注这位心善而又命途多舛的人。还款初期,他一共要打三份工。他帮人开车运水果、跟着渔夫打鱼卖鱼、担任夜班保安,一年到头没有休息的日子。一到冬天,他最难过的日子就要到了。他半夜开完运雪车,然后骑着自行车回来值班,替换代班的妻子回家。寒来暑往,六七年的时间艰难地过去了,他终于把自己担保的债务全部还清。
我们很久没有交集,忽一日接到他的电话,他想起诉外甥,追偿代还款项。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我是为自己的愚蠢买单,我不恨他,但是他欠我的钱我必须要。起诉他可能只会搭上诉讼费也要不回来钱,必须让他承受相应的代价。”我协助他办好立案手续,他又求我帮他报名法学专业的自考本科,他说自己的愚蠢源于无知,他想读书。
他成为了所在地法院的夜班保安。如果白天有庭审公告,他就会去旁听庭审。渐渐地,法官们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勤学上进的保安,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他进行指导,并将一些专业书籍借给他。后来他因为调岗离开法院,但是只要有时间还会来旁听。生活所迫,他的大部分学习时间只能集中在后半夜,但是他坚持住了。
我又接到他电话,他的声音永远充满了能量。他告诉我自己去年顺利拿到了自考本科证书,他想备考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将来成为一名法律人,希望得到我的指导。
我不是圣贤,也不是有求必应的精英,但是他的请求我总是心甘情愿的答应。以前听人说“帮助别人比接受帮助更让人快乐“”,总是不以为然。固然帮助别人可以满足内心的自豪感,但是被帮助对象所呈现出来的积极面貌才是助人快乐的源泉。他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的“小”。扪心自问,同样是面临逆境,我们能做的比他更好吗?他就像移动电源,让我充满了阳光。我更应该感谢他,让我知道平凡世界平凡人奋斗的可贵。他的逆境和眼泪并没有阻碍他努力的活着。
撂下电话,有句台词在我心中不停的跳动:“生命可以归结为一种简单的选择:要么忙于生活,要么赶着去死。
贾岛就有那么一首五言:“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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