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我在丁庄学校上小学时,汉语拼音没有学好。
老师们都不会普通话,拼音能学好才怪了呢。后来的历次考试,只要遇到汉语拼音试题,我就明智地放弃了。特别是考声调的,一二三四声傻傻地根本分不清,几声都像,答对率只有四分之一,全是蒙的。说实话,能把拼音拼对就很不容易了,至于几声实在是太难为我了。
河南版的普通话和北京版差别太大,我只要回一次河南,就转进河南版普通话里出不来,返回北京后需要好几天才能转出来。就像醉酒后醒酒一样,需要时间。闺女一听我讲河南版普通话,就开始笑我,一看到闺女笑,我就明白了,肯定是又转回到河南版了,具体来说就是丁庄学校版的发音了。
早些年单位里有一个河南老师傅,姓王,他还是老牌的大学生呢,可一口流利的河南版普通话,从来就没有转出来过,在北京几十年了,也没有学会北京版的普通话。估计他小时候也是上过类似于丁庄学校的某个学校。谁听他讲一句话,就会问:王师傅,您是河南人吧?与他比,我这算是好的。五十步笑百步,哈哈。
这还真不能苛求丁庄学校的老师们,百废待兴的时代,能有老师给你上课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正规院校培养的大学毕业生发音准,可人家也不愿意来呀。能有学上,能有老师教,就很不错了。农村学校、农村孩子,起点之低,难以想象。
在丁庄学校上学时,还有一位语文老师,当时有一篇语文课文,内容是写生物学家童第周教授的,有一句课文是“童第周在比利时留学”,这位老师领读课文的断句是“在比利-时”,TA应该是不知道“比利时”还是个国家,所以才会这样读的。当然我们学生们就更不知道“比利时”是个国家了,只是当时感觉这句话读着怪怪的,不顺口。
我们只知道大刘庄小刘庄姬党柳庄,超出方圆两公里的地方,对我们来说都是陌生的未知世界。直到中学时学了世界地理,才知道在欧洲还真有个国家叫“比利时”,和“比利”根本没有一点关系。怎么能叫这么怪个名字呢?为什么不让丁庄学校的老师们给你起个正常一点的名字呢?哈哈。
讲这个故事,一点也没有贬低丁庄学校老师们的意思,他们虽然不专业,但他们敬业,真正是把学生当作了自己的孩子,甘当人梯,拿着微薄的薪水,学校地里两头忙,千辛万苦。他们想尽千方百计让自己的学生成才,将来有机会走到外面的广阔世界。他们真的是燃烧的蜡烛,值得尊敬。
不知道“比利时”是个国家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起点低有什么关系呢?英雄不问出处,后面能走到什么高度还真的和起点没有一丁点关系。后来去县城和外地上学,也没觉得基础就比别人差多少,当然除了汉语拼音。汉语拼音的两分题,我不要不就行了吗?
别说那个时候,就说资讯信息极其发达的今天,你去丁庄周围的村子里走一走问一问,不知道“比利时”是个国家的肯定还大有人在。
05
王国亮老师是丁庄学校的第一批民办教师。我的父亲是1969年进入丁庄学校当民办教师的,他比我的父亲进校还早。王老师是大王庄人,潇洒帅气,十分干练。王老师没有教过我,但由于学龄前我就一直跟着父亲在丁庄学校乱转悠,是个小跟班,所以对王老师还算熟悉,他的音容笑貌我至今还有印象。
记忆里一直有这样一个画面:丁庄学校的东北角山墙外,靠近桥边,坐着一群老师们,那时的学校东北角有一个小门,人可以出入。王国亮老师从北边远处走过来,大家纷纷站起身来和他打招呼,谈笑风生,一派祥和。云淡风轻的样子,很难与一位食道癌患者联系在一起。其实当时王老师是刚刚做完切除手术,康复后返回工作岗位,好像他的脖子部位还裹着纱布。王国亮老师是第一位离开人世的丁庄学校老民办教师,他走得太早,没有机会等到民师转正的那一天,也没有享受到一天的国家政策红利,令人惋惜。
那一批的老民办教师除了我的父亲,还有丁恒林老师、丁奎章老师、姬士舟老师、宋江发老师、李清旗老师、刘尚年老师、孙清和老师、孙保功老师、邓广林老师等等。他们都是当年丁庄学校的脊梁。
除了民办教师和队办教师,丁庄学校也有一批国家编制的正式教师,他们是董国恩、王梦菊夫妇老师,王春玉、王长悦夫妇老师,还有故事大王侯家庭老师等等。董国恩老师是校长,有领导之才,在丁庄学校当过多年校长,后来他们一家调到南阳,董老师又当了多年南阳十五小的校长,那是南阳市的一所重点小学。董校长和父亲多年来一直保持有联系,那是共同的工作经历结下的深厚战斗友谊。
王春玉老师慈眉善目,个子不高,整天乐呵呵的,王长悦老师温文尔雅,知书达礼,一家人和和美美,是那个年代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两口子都是商品粮户口,彻底脱离农村苦海,令人羡慕。他们家就住在丁庄学校的中间靠东侧位置,以校为家,教书育人。
他们的小女儿王广霞是我的儿时玩伴,还有李清旗老师的女儿党大梅,我们仨一起趴在地上看过《向阳花》,玩过小儿游戏。青梅竹马,各奔东西。
侯家庭老师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因为他会讲故事。侯老师的故事有很多很多,从不重样,学生听得入了迷,听了还想再听。真不知道,侯老师从哪里弄来那么多故事。
无论是正式教师、民办教师还是队办教师,丁庄学校的老师们一直相处融洽,校风一直很正。无论是大冯营公社,还是后来的大冯营乡,丁庄学校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靠的是实力。
06
我小的时候,丁庄学校的模样是这样的:大门朝南(有段时间是朝东开的),南北向的马路在正中央,东西两侧,自南向北对称分布着三排教室,女厕所在第一排教室后面的东边靠墙,男厕所在西边靠墙,三排教室的后面,就是那两棵梧桐树,最北边是老师们的一长排办公室兼宿舍,父亲当总务时的办公室就在这一长排办公室的最东头,说是办公室,其实也是仓库,放置有不少教学用品。
在老师办公室的前面,学校西北角位置,有一个大教室,高高大大的,有点类似于大学里的阶梯教室。夹在第二排和第三排教室的东侧位置,就是王春玉老师的家。第三排教室的后面,东边也有一排房子,那也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兼家。当年有一位女教师,具体名字已经记不起来了,她带着一个女儿,就住在那里,听说她是从上海调过来的。怎么调来的不清楚,后来又去了哪里,仍然不清楚。
学校的教室都是砖瓦房,房顶上长有瓦松,不同于村上的房子,教室墙壁没有用土坯。学生们的破坏力超强,窗户几乎没有几个是完整的,翻窗户是常有的事,农村的孩子都是野性十足,直到大冯营乡中时,还有学生翻窗户。老师讲几句话后转身在黑板上书写,这边学生纵身一跃,翻窗户跑了,几秒钟的事,等老师回过身来,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老师不知道的是,刚才在下面听课的学生已经少了一个。所以教室必须盖结实了,不然学生真能把教室给拆了,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有一些脾气好点的年轻女教师,镇不住学生,反而被学生欺负,气哭是常有的事。
上初中时,班上有几位男生掌握了放屁的技巧。放出来的屁婉转悠长,带哨音。什么时候放,音调是高还是低,都运用自如。那时有一位刚刚师范毕业的年轻女教师,只要她来上课,班里的屁就格外多,此起彼伏,绵绵不绝。女教师刚讲到一个关键知识点上停顿一下,屁声就响起来了,时机把握得刚刚好,而且还不是放一个,多人互相掩护打配合,像连环炮。老师都懵了,这些男生还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太坏了!
年轻漂亮的女教师早羞红了脸,屁声完全打乱了她正常的讲课节奏。及至后来,吓得这位女教师都不敢来我们班上课了。
此事又不好明说,总不能不让人家放屁吧?中年的男班主任教师只得委婉地提醒:那个啥的时候,你们几个男生能不能注意一点,别把声音弄那么大?
还有一件更惊悚的事。
那一年,丁庄学校南边用围墙围了起来,大门朝南,由两扇铁栅栏门组成。铁栅栏门安在两侧墙垛子里,可以呈扇形转动。关键是铁栅栏门除了与墙垛子固定,其它地方均不挨地。学生们找到了开心玩具,纷纷踩在铁栅栏门上做圆周运动,玩得不亦乐乎。站上去转圈的学生太多,墙垛子承受不住,竟轰然倒塌。我的大强同学,他的弟弟,就被砸在墙垛子底下不幸身亡。“儿童乐园”变成了“伤心之地”。
彼时丁庄学校是一位杨姓的校长,为处理这事他没少花费精力。好在那时刚刚兴起学生保险,政府给学生上有意外险。县里保险公司的领导专门过来,当着众人面把2000元现金交到大强父亲的手里。两千元在八十年代是一笔巨款,保险公司也有借助此事开展宣传的意图。
可怜的小强同学,把学校大门当成了荡秋千,不幸殒命。小强同学,后来埋在了丁庄大队“农科所”的苹果园地里。一朵幼小之花,尚未开放就已凋零。
校园安全是永远的话题。时至今日,能记住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多了。(中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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