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起参加学习的还有长城机械厂的张镒 、东方红炼油厂的赵巨鹏。张镒比我大两岁,思路开阔,健谈,交际面广,认识不少文化界名人。赵巨鹏二十四五岁 ,象个大孩子,单纯好学,有股子初生牛犊的劲头。
相比之下,我的优势在于:阅历广。到工厂之前,还当过六年兵。这是他们二人所没有的。
三个月过得很快,我们学习了样板戏创作经验,参观了红星公社,东方红炼油厂。我们的恩师赵尊党一直陪伴我们。有一天他拿出一本手抄本给我看,就是以后公开发表的小说《第二次握手》。
这是我最近几年以来接触的一本另类作品。我一口气把小说看完了。
“你觉得写得怎么样?”看完后,赵老师审視着我问。
“好。”我恳定地说。“照这种写法我也会写。”我进一步说。
当时,有人正批判手抄本小说。主张在塑造人物形象时要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而象赵树理写的所谓“中间人物”,就成了批判的对象。
我发现赵老师专注地看着我。好象我离得很远,看得不甚清楚似的。
“照他这样写,能发表吗?”我又问。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第二周,我把屡遭退稿的《俞敏》给了他。他说写得不错。但还是把稿子退给了我。
学习班结束前 ,我的第二篇小说《更上一层楼》在《北京日扳》上发表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三人出去散步,回屋发现我的桌子上铺着一篇印好的文稿,文稿较长,大约有五千字.。上面是赵老师的字跡。写着“请在两小时内,把此文压缩到三千字。”
我心里一惊,並来不及多想,就象学生遇到大考一样,埋头改稿。
没过几天,这篇稿子毫无悬念地被采用了。
学习班结束那天,正是个星期天,天空瓦蓝瓦蓝的。小北风很凉,干冷。我心情格外好 真希望遇見个熟人,哪怕是打个招呼互致问候也行。
从新桥大街上坡,一进楼区 就看见四岁的儿子,一个人拿着小弹弓,手脸冻得痛红,正站在楼前朝天上看。院里高高的杨树上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战抖着。有几只麻雀在阳光照耀下的枝条上不住地啁啾、跳跃。
我紧走几步,一把抱起他。他惊喜地看着我,举起小弹弓嫩生嫩气地说:“我要打小鸟。”
我急着朝屋里去,正撞上出门找儿子的大茹,我们三个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了。
吃过晚饭,我和大茹商量去看姥姥。正赶上女儿睡了。大茹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三个人蹑手蹑脚出了门。屋里亮着灯,反锁了门。
三十七楼距姥姥家不过三十米。大约有十分钟,儿子不安了:“妹妹一个人在家,醒了怎么办?”
说话间,热心的王嬸迈开仙鹤似的大长腿风风火火地赶来:“赶快回去吧,孩子哭得厉害!”
大茹一听,三步並做两步往回跑。
一进院,就听到三个月的女儿惊天动地的哭声!
她开门,进屋,立刻女儿的哭声缓和了。她把她抱起,摇晃着,用脸貼着她,女儿久久掀动着鼻翅,哭得全身是汗。
女儿天生丽质。街坊都说她象个小磁人:皮肤白里透红,生下来就有乌黑闪亮的卷发。而且声音洪亮,受不得半点委屈。
女儿的出生给我们这个家带来无穷的欢乐,但也使得本来就己经捉襟見肘的生活雪上加霜。四年之内家里多了一对宝贝,由两口人变成四口。而收入却原地踏步。
大茹休完产假,一上班,问题接踵而至。
一一不到两岁的婴儿托儿所不收。
一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每月托费十八元。
这个月一开支 ,大茹便把几十元整钱换些零钱 ,分成几份儿,专款专用。
柴米油盐,生活的必须品要保证。这是要纳入计划的。
有些开支没纳入计划,也就狠狠心,不买了。比如喚秋家购货本上不买的糖,宁可作废,也不用惦记了。
有些开支过去是纳入计划的,现在不得已取消了。比如给孩子买衣服。”自已的衣服从小就是妈妈做的。为什么孩子的衣服自已不能做?”想到这里,她嘴角一撇,苦笑了一下。
最后一项她犹豫了再三:把两张十元的票子撤下,换成两张五元的;再犹豫好一会,又各添上一张一元的。这是孝敬双方老人的两份,是绝对要保留的。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没办法,只好让你们也担戴些吧。”
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十一日,下班回家的路上 ,宣传科长杨喜臣告诉我,《北京文学》给你来电话,让你明天去开会。鹤义接的电话,刘瑞林给拦下了,不让告诉你。
刘瑞林接近退休年龄。是最近从建工局调进来的。不知他和老夫子有什么交情,一来厂就当政治部主任。他的态度当然就是老夫子的态度。
第二天一上班,我给《北京文学》打电话,对方说,孙迅韬同志昨天己经通知你,上午八点来开会,希望准时参加。
其时,我的小说稿《工人大学生》正在编辑手中,征求我的修改意見。
我感到大地在我的面前裂开了,火山快要暴发了。
鹤义見我怒不可扼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这事不能怨我。是老刘不让我告诉你。你走吧,这就走吧,去开会,有什么事,我兜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到伤心处。
我感到目光模糊了,对着鹤义喃喃地说:“我干的是好事吧,怎么就这么难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