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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有个信使，我们被召来。”
银币被他们无数次抛起，又无数次落下，每次都是人头那一面向上。
命运向他们露出诡谲的微笑，一如它本身的荒诞不经。罗森格兰登和吉尔登斯顿从丹麦王子那里回来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的荒谬，但无论如何都无能为力。
他们知道自己正被人带向灭亡，被那个给了他们生的人带向死。他们徒劳地抗争，像两具有意识的提线木偶，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罗森格兰兹与吉尔登斯顿已死。”——【英】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一
叶华是个作家，但几乎可以说是一文不名。他的长项是平铺直叙，刻画细节，可是这些并没有什么市场。况且，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让他甚至连写东西的机会都没有。他恃才傲物，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从哪里来？”他不止一次地诘问自己，质疑自己的存在。
叶华记忆中的第一件事是写书，从第二章第三节开始写，这之前是一片空白。这无疑是不正常的——他听说人皆有上一辈，皆有降生的过程，后来才有一切的一切——这是全宇宙都遵循的法则。
叶华是个作家，参透本质对他来说并不难。虽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但他觉得这一次他是对的。他拾起一枚硬币，高高抛起。正面向上。
再抛，反面。
再抛，正面。
再抛，反面。如此反复循环，似乎永无止境。
像是一瞬间的豁然开朗，如醍醐灌顶般，他明白了。
他曾经是个勇于抗争的毛头小子，想用一支笔打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去打抱不平，伸张正义，改变命运，不撞南墙不回头。然而命运却总是与他开玩笑，他付出的一切努力都似乎只是将他带回原点，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当硬币一次又一次严格地按照规律落下，他无法再试着去用概率和运气解释这一切。
叶华终于明白他的来历，原来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一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生活在别人的作品里，他决定不了任何事情。
二
在了解真相之后，叶华有点抑郁，但是作家的本能逼迫他做点什么。他开始思考，到外面去信步闲游，不知哪里是终点。
最后，在某一天，他来到荒原。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是浩瀚的星河，跋扈的风裹挟着尘埃，不知道要吹到什么时候。这景象，像是世界的开始，又像是万物的终结。仰望宇宙，叶华想起了那条法则。
人皆有上辈，皆有降生，才能到死——否则就不属于这里。
这就是他的来历啊。
但是，他又想，这无疑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没有成功地向它的宿主们掩盖它的本质。
“如果每一个个体都默认，他们在成为存在的那一刻才拥有意识，且在拥有意识的那一刻才成为存在，那他们就无从知晓自己从哪里来。”他在心里说。
“我要创作一本完美无瑕的小说，无从破解。”
三
叶华写得津津有味，创造世界很有意思。小说虽然没什么价值，但是写这些可以说是他乐在其中的消遣方式。
这就像是做游戏，他不停地误导小说里的人。他知道他们也都是提线木偶，像他一样。但是他们更低级，把叶华瞎扯的规则奉为圭臬。他狡猾地骗他们：是神造了他们——还编了不少别的东西。但无论如何，创造一个确确实实存在的世界是很有成就感的。
“起初，神创造天地。”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他找到乐趣了。
四
“你看，我塑造这个角色多有创意，我把他设定成一个知道自己在剧中的人。”
“这个点子好，能写出戏中戏的感觉，出版之后一定会大卖的。”
亚阜和晗在空间里漫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亚阜低着头，若有所思。
“哎，对了，你记忆中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创作吧，我们难道不是为这个而生的吗？”
“如果…不是呢？假如知道这是命运的安排，你还会继续写东西吗，为了你自己？”
“当然会，这是我热爱的。”
沉默。
“假如这个热爱也是别人赋予你的呢？假如你也是假的呢？”
晗没有说话。
“去他妈的，反正老子不干了。”
五
叶华越来越觉得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加快着他创作的进程，书中那个世界正迅速地成长，并将要迎接一刹那灿烂过后的湮灭。
这本小说必须是完美的。叶华告诉自己。于是他写下结局，给书中人看的结局。
“洪水泛滥在地上四十天、水往上长、把方舟从地上漂起。”
“凡在地上有血肉的动物、就是飞鸟、牲畜、走兽、和爬在地上的昆虫、以及所有的人都死了。”
“水势浩大、在地上共一百五十天。”
真正的结局是什么，叶华不知道，也不能写下来了。
叶华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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