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不，永远不见

再见，不，永远不见

文：我是素颜

妹妹记忆中的父亲是伟岸的，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国字脸，大眼睛，说话谈吐和别人家张口就吐痰，问候他人老娘的父亲不一样。父亲在城里有工作，天天在车上挎一个公文包出村进村，有这样一个父亲，让妹妹很骄傲。

妹妹没想到父亲会早早地离开妈妈，离开自己，离开有妈妈和自己的家。父亲在城里有了新家，有了新妻子，也有了新女儿。这让妹妹很受伤，父亲这么好的一个男人，都会背叛家庭，这让她从此不再相信男人。她内心有了这样一个认知，天下男人和乌鸦一样，都是一般黑的。

妈妈重病不治，弥留之际放心不下妹妹：孩子，你得成个家，一辈子一个人，太孤单。听妈妈的话，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已经三十八岁的妹妹含泪点头，她不想让妈妈带着遗憾离开，尽管内心是抗拒的，有一堵铜墙铁壁早已把她的心锁了起来，她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人的，不值当，有这个心，还不如多赚些钱，天南海北走走逛逛，这个世界的美景可是比男人可爱多了。男人，一边凉快去。

现实就是这么打脸，母亲的丧事办完之后，无父无母的妹妹的身体一下被抽空了。她仿佛没了一点气力，没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整个人如一具行尸走肉，精神状态极度不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样糟糕的状态连着持续了两个月。

妹妹寻思，再颓废下去，自己整个人也废了，这可不成，得想办法振作起来。她想到旅游，小的时候，她一直有一个梦想，有一天一定要去看看大海，最好能像小鱼一样，跳到海里自由自在地游一回泳。不如趁这个散心的机会，找片海，痛痛快快畅游一回。说干就干，在网上订了一家海边民宿，价位并不贵，包月才一千八，饭食自理。

扔下手头的工作，妹妹打包行李，把自己塞进了长长的火车，在叮叮咣咣的上铺睡了漫长的一夜。这一夜，似乎睡在了碧波荡漾的海上，她变成了一条泛着金光的小鱼，在阳光波及的海里摇曳，在水草里与其他小鱼嬉戏，好不欢愉。

这一觉睡得踏实极了。这是妈妈过世之后妹妹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早晨醒来时，看看手机，5点20，好有意思的数字。妹妹心想。

说是民宿，其实就是海边的民居，一个收拾得简约大方的二层楼的小院，院中搭了篱笆墙，地上是一条铺了鹅卵石曲径通幽的小路，两侧种满了竹子，给人的感觉是到了林妹妹的“潇湘馆”。或许这家主人种的竹子也是香妃竹。

妹妹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楼顶上的绿植爬下来，阳光被挡住了大半，透过绿叶间隙，她看到不远处的海，看到了头顶与海一样辽阔的蓝天，压抑良久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缝。扔下行李，她迫不及待地换上泳衣，外面套上裙子，又拿了大毛巾，来到了海边。

海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如脱兔。她把裙子和大毛巾扔在沙滩上，冲进了海中。她的泳技不佳，不过狗刨一阵是不成问题的。她也会仰泳，仰面睡在海面上，天空蓝蓝，白天袅袅，岁月静好。她的心终于变得舒缓安谧，不再沮丧。

在海边逗留三个小时之后，肚子里馋虫在叫，午饭时间到了，她也得回去垫垫肚子去。回到民宿，院子里飘着饭菜的香气，诱人的香味飘到了她的鼻中。她忍不住吸吸鼻子，张口赞道：好香啊。

有人在打招呼：一起过来吃，AA，一人三十元。她上去换下泳衣，冲了个澡，也加入了楼下的食客队伍。

吃饭时，旁边坐着一个儒雅的男士，他把剥好的虾很绅士地递给她吃，她不好意思接，又不好意思不接，只能略显尴尬地接了，冲他笑笑，以示感谢。就这样，他们认识了，他叫斌，大她两岁，离异，有一子。

两个年龄相当的中年男女在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中间确实另类，两人不觉有了年龄相当的默契，远离了热闹的人群，再出来进去的时候会在微信留言。

一早醒来，她会看到他的留言：嘿，早！

晚上睡觉时，她会看到他的留言：安!

他会在微信上约她：今天阳光正好，我们去海边散步去。

她欣然应充：好。

他在门口等她，很贴心地为她备了遮阳伞，瓶装水，甚至防晒液。

她知道了他的故事，他的妻子事业性强，为了工作到了外地，聚少离多，让两人感情出了问题，两人没吵没闹和平分手。妻子离家另住，孩子归他。这次他出来，是因为孩子放假，妻子请了长假带孩子玩去了，他一个人在家很没意思，也想出来走走。

她没有说自己的故事，有些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他没问，她也一直装糊涂，什么都没说。

每天两个人像情侣一样出入，别人也把他俩当成了一对。在逛街的时候，有一个小摊位摆着许多可爱的小玩意，她少女心萌动，拿起一个又一个可爱的睡意朦朦的毛绒小女孩，笑了又笑，哪一个都萌萌的，爱不释手。他交钱：全买了吧。

她摇摇头：太多了，爱不过来。最后，她挑了一个穿着大红毛线的睡觉娃娃，还挑了一个粉色拖腮，别着两只小兔耳朵的天使娃娃。心满意足地让他掏钱，她在前面雀跃。

这天晚上睡觉前，她收到他的微信留言：我们在一起吧。让我来爱你。

她看到信息之后，内心一阵欢喜，按捺住快乐的心，等了五分钟后，回复了一个字：好。

那边秒回：真好。

她笑了，照了两个小女孩甜甜蜜蜜，极可爱的小模样发了过去。

那边又秒回：像你一样可爱。

她的心被爱的甜蜜填充的满满的，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对男人动心，第一次有了天下男人不一定都和乌鸦一样黑的想法。她想也许是时候，谈恋爱结婚，满足妈妈的遗愿了。

亲！晚安。睡觉时她收到他的微信，脸不觉发烫，原来恋爱的感觉这么美好。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的话，在二十岁正当年的时候恋爱一场多好，现在都是老眉老眼的半老妇人了，才谈恋爱，可惜过了最好的年纪。不过也不要紧，有总比没有好，现在有了也不迟，那就好好恋爱一把，享受一下迟来的爱吧。

两个恋人像小年轻一样手拉手走路，买一根棒棒糖，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买一根糖葫芦，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摆拍心型照片自拍，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

她穿着高跟鞋走累了，他就让她拎着鞋赤脚爬在他的背上走路。她也没一点忸怩作态，爬他背上，摸他的耳朵，喂他吃零嘴，对视甜蜜地笑。

她说：一辈子这样多好。

他说：我就这样一辈背着你。

甜蜜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他的假期满了，得回去上班。送别的时候，他说：到我家来吧，我等着你。

她不敢承诺什么，两个人紧紧拥抱作别。他回了家，她还留在海边的民宿里，没有他的陪伴，日子仿佛又变成了一滩死水。

亲，你在干吗呢?

她打下两个字：想你。想想不对，又删掉，随手拍了一张海的照片，发了过去：看海。

那头回复：我正在想你。

她回复：我也一样。

那头回复一个熊抱的动态图。

从海边回家以后，认识她的人都说她变了一个人似的，开朗了也话多了。她抿嘴笑，想告诉他们：我恋爱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心里有隐隐的不安，爸爸妈妈当年不也是热恋过后才结婚的吗，后来不也分开了。还有周围的人，谈到另一半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掐死对方，他们不都是经过恋爱才走到一起的吗，爱到最后都是一个结局。

妹妹对自己的这一场恋爱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她慢慢地察觉到了他的倦意，一早一晚的问候慢慢似有似无，原来秒回的信息，有时两三个小时才回复一句，而且答非所问，和前面根本不搭界。

无意间，她看到董卿的一段话：无论我们最后生疏成什么样子，曾经对你的好都是真的，就算终有一散，也别辜负相遇，希望你不后悔认识我，也是真正的快乐过，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会选择不认识你，不是我后悔，是我不能面对现在的结局。

好像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段话，她的心一下被触动了，她不能忍受有一天他不爱她了，厌恶她了，讨厌她了，甚至像父亲背叛母亲一样丢下她，她忍受不了一点点怠慢，更别说让他讨厌厌恶，像破抹布一样丢弃掉。与其有那么一天，不如在感情最浓的时候，说声再见，彼此留下最美的记忆，留下最美的印迹，岂不是更好。

想到此处，她哭了，用钢笔在信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封信：

写给你，我爱的人！

知名不具！

就在今天下午，萌生了一个念头，念头起，忍不住落泪，掩面哭了一场，千般万般不舍，还是下了决心。

当那一天晚上没有收到安的信息，就此安睡，心里就有了隐隐的失落，更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冒了出来。我怕激情过后的陌路，先是一早一晚的问候没了，再然后是一天不联系了，再然后是三五日不联系了，再然后是猜忌、不和、矛盾、误解、伤害，各种伤心。

一切的果都是可以预见的，而这一切都是必然会发生的，所有的爱情，所有的激情，日子久远之后，都必然会回归平淡，都会寡淡如水，都会弃之如帚。

而这个果是我不想承受的。

我以为今生，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你的突然出现，让我兴奋，让我快乐，让我幸福，让我尝到了爱情的甜蜜。慢慢地，我开始牵挂，开始有了无穷无尽的小烦恼，让我开始不能安心做我自己。

我承认我是真的爱上你了，你扰乱了我的心，扰乱了我的生活，你让我活得不再自在，不再没心没肺。而这不是我想拥有的生活。

就在今天下午，我的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我们分手吧。我不能再爱下去了，我不想这么累心地活过以的日子，我不想，不想后半生为爱不得爱失去痛苦度日。

这个决定很残忍，刚刚才萌生一个想法已经让我哭得不能自已。心好痛啊！可是，还是想告诉自己，当断则断，不断则乱。

以后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吧。把这份美好的爱情珍藏在记忆深处。想起的时候就幸福地回忆一回。

记住，我爱过你。

爱你的妹妹

她把信折成了一个心，和他买给她的拖腮长耳朵娃娃一起通过快递寄给了他。

从快递公司出来，站在门口，打开他的微信，摸了一下微信头像，那是他们在海边照的一张合影。她的泪水一下喷涌而出，就在泪意朦胧中，她删去了一切有关他的信息。不过，她知道，此生，他已经住进了她的心里，占据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估计只有在恢复出厂设计的时候，才能删除。

再见吧。她在心里说，马上意识到不对，是永远不见吧。她说：不见。永远，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