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园子里有只懒猫,猫如其名,还很霸道,是我们这里的老大。台风天的时候他捡到一颗小鸟留下的钻石般的心脏,就私藏起来,日日对着,跟那不在此处的小鸟谈起恋爱。
终于有天远行的小鸟飞回来,或许只是为了中途照看一下自己的心,再往更远处旅行。园子里叽叽喳喳的鸟儿等他找呀找呀得要彻底绝望了,挤眉弄眼地暗示他去找此方霸主。
小鸟就等懒猫终于睡醒了,撒完了起床气,对着太阳打喷嚏的时候问他讨自己的东西。懒猫不给,快活地围着他的小鸟打转,一个劲儿问他是怎么飞得那么高那么远的,问他都见过什么景色,有什么了不起的见闻。
小鸟忧伤说起他曾经怎么一日日地看着候鸟们远行,怎么一日日落寞地发梦。有一天他误吞了一颗植物的种子,听到它想到遥远土地扎根的梦想。他既不是那种大鸟,为了飞得更高远,终于放下了心的负担。
“那颗种子在胃里翻搅着我,一直到我决定忘记园子里的鸟儿,到远处给他找个地方安家。于是我们就一路飞啊,见过一个又一个花园,饮过一条又一条溪水,舔过一滴又一滴雨露,我们自由地与和风伴舞,与阳光合唱。当天色晦暗,雷鸣电闪,我们就躲在几片叶子底下发抖。我遇见了各种各样的鸟儿,他们说起旅途的危险,我也把自己的故事一遍遍地告诉了他们,但即使那些飞过遥远地方的大鸟仍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即使是他们,也还说起生命的无常和短暂易逝。我们又与各种飘在空中的种子相遇,同行,听他们对远方的梦想,又看着它们渐渐沮丧下去,在各处轻飘飘地落地生根。到最后,我就只有我的种子相伴了,我们在飞行中忘记了时间,越来越年轻。
“可有一天我们遇到了一只鹰,他笑起我们的愿望,说根本不存在那永远明媚永远快乐永远充沛的不死之地。虽然我们从险象环生中逃了出来,我的种子却为了他的话一天天衰老起来,一天天在唉声叹气中越来越沉重。终于有一天他快要死了,要我把他放下,随便在哪里落地等待新生。
“朋友啊,就这样我见过了这世上最悲痛的事,那之后我一直守在我的种子墓旁,不再躲避雷电风暴,想和它一起死去。可当黑云低压着威严行进,雷电劈开苍穹,狂风席卷,骤雨肆虐,大地将要裂开,最得意的猛兽都恐惧地退缩噤了声,树和草却不惜撕毁自己,朝天发出疯狂的呐喊,那震动全世界的巨响怒吼,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壮美,还不够充沛,还不够激荡,还不够狂欢,还不够舍生忘死地歌颂?”
懒猫为这般英雄气概哭起来,小鸟羞赧地告诉他,自己回来是为了带上心脏,跟随着世界的鼓声与它应和着走向永恒。懒猫更伤心欲绝,“难道你不知道我爱着你吗,是比这世上最深的海谷还更深的感情。没有爱的永恒岂不是空的吗?忘记根本的生命不就只是浮萍了吗?你若抛下了我,我就会有如一片枯叶消亡死去。”
小鸟答,“你是生活里真正的英雄。因为你坚实。你若留下我,我只会比这园子里的其他鸟儿更快衰弱死亡,因为我心里怀着比其他鸟儿更多的创伤和更深的绝望。你还拥有着一个园子,一种生活和梦想,可我除了彻底的自由再无法治愈。爱情真的总是无法实现吗?为何不让我带着你的心飞走,它起初再沉重,最后总会轻盈起来。为何你不带着我的心去倾听这个世界呢,它什么都不拥有,什么都不想望,但你最终总会听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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