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

她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的父亲永远地走了。乌鸦和喜鹊一起长鸣。

她带着父亲的骨灰乘上了公交车。车厢里很空，有很多位子可以坐。她挑了一个后面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把父亲抱在怀中。在她很小很小的年纪，坐公交车时，父亲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几十年的光阴让她和父亲的位置互换了。她轻轻摸着骨灰盒，像是摸着自己儿时的头发。

黄昏的阳光并不热烈，从外面轻轻照了进来。她恍惚间记起童年时的某一天午后，也是在暖橙色的夕阳中，父亲为她读了安徒生的童话故事《海的女儿》。“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小小的她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听着听着就哇地哭了起来。“爸爸，为什么小人鱼最后要变成泡沫消失？”她瞪着泪汪汪的眼睛不解地问。

“为了她爱的人，这是她的选择。”父亲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温柔地说，“我们每个人最后都会消失，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太过悲伤。”

叮，终点站到了。报站的声音将她从回忆拉回现实。公交车摇摇晃晃在站台停了下来。她走下车，便一下子被巨大的海涛声所包围。天色渐暗，落日在海面上残留着最后一点光亮。不远处一个老汉在吆喝卖糖葫芦，那吆喝声时隐时现，忽高忽低，像古老的民歌。

她抱着父亲来到了海边上。在这儿，她要完成父亲最后一个心愿。浪花像展开羽翼的白鸽，不停拍打水面，一会上升，一会下落，丝毫不知疲惫地欢歌着。浪潮翻滚的声音有多么洪亮，这一刻父亲落进海里的声音便有多么寂静。好像是她这辈子听过最轻最轻的声音，比一片雪落在地上更轻，比一只蚂蚁的哭泣更轻。她慢慢凝望着父亲的远去，想要把这个时刻永远铭记。风鼓起了她的裙摆，她的心也被这湿润的告别撑满了。

再见了，爸爸。海的女儿默语着，带着整片海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