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来到这世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暗,他们的眸子再美丽也看不到蓝天和阳光;很多人来到这世上一直掉眼泪却哭不出声音来,他们也会笑,却没有人理睬;还有很多人来到这个世上,心脏的一个角落就已经填满悲伤,世界总是不喜欢完美,总有那么多病孩子没有办法张开臂膀抱抱这个原本就不公平的世界。
当病人遇上病人,总会惺惺相惜。我一直不喜欢给某个病人冠上“精神病”的名称,我只想说朵儿有些轻微的抑郁症,我总是抚摸着她手臂上触目惊心的刀疤说它们很可爱。每个人年轻的时候总爱留一些印记给自己,给岁月,拼命地纪念只是怕有一天会遗忘,那些曾固执的相信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很多人说过,拥有生命就已是幸福的事情,可是常人无法获知对病人来说拥有幸福是多么遥不可及。他们心里住了一只噬心虫,在安静或是吵闹,明亮或是灰暗的时光里,可以在任何一瞬间蹦出来咬噬人心。我曾见过很多人撕心裂肺的哭,我会欣慰的笑笑,我知道他们即将好起来,最痛苦的病人莫过于理智的病人,他们会将难过深深的藏起来,狠狠地压下去。
当朵儿坐在窗户上俯身要往下跳的时候,我的心跳速度仍然正常,我知道她不会做那种事情,我们曾彼此保证过,活下去,尽管世事无常。医院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从十二楼往下看,只有黑压压的头顶,甚至分辨不出男女。我知道她只想看看改嫁的母亲,酗酒的父亲,她想念他们。朵儿穿粉色的裙子和蓝色的高跟鞋,鞋子是向我借来的,我很怕它们掉下去,并不是怕它们砸伤路人,只是因为那是我的鞋子。
朵儿转过头来问我,“兮姐姐,我是不是不好看,所以妈妈才不要我。”我走过去费力把她抱下来说朵儿好看的像个天使。
女孩的小心计总会收到成效,下午,朵儿的母亲来领走了她。收拾房间时,我发现了她枕头下面的全家福,突然间记起了什么,手指开始不听使唤的哆嗦。她的照片被小心翼翼的保存着,没有一丝磨损和褶皱,她那么幸福,至少还有家人……看着她的照片,我开始发了疯一样打开抽屉,扔掉里面所有内衣和袜子,在最底层找到那张泛黄的照片,我和周的婚纱照,照片上的人脸只剩空白的划痕,我有些悔恨,我跪在地上开始拼命咬自己的指甲,咬出血来。
醒来的时候朵儿已经离开了,说不清楚开心还是难过,我只知道从此之后又要一个人住一间房子,有些害怕。朵儿的病好了,她会像正常的孩子一样笑了,我看着她洁白的床单,眼角有点湿,我固执的认为那是镇静剂在起作用。
淡黄色的窗帘落在了地上,歪斜的垂着一个角,透过窗子我看到了孔雀蓝一样颜色的蓝天,没有云彩,依然很美。我想一定是哪个挂环坏掉了,我穿上白色的棉拖鞋想把它挂起来,我没有别的鞋子了,朵儿穿走了我的蓝色高跟鞋,周留给我的唯一礼物。
我爬上窗子,踮起脚尖,使劲伸直了胳膊,手指停在离挂环几厘米的地方,我感觉我触碰的到它,阳光透过窗子射进眼睛里,我看到了空气中悬浮的五彩的圈圈,扑在脸上,很温暖。我觉得很开心,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近的靠近阳光,没有玻璃的阻挡。
可是我依然够不到头顶的铁环,我又用力踮起了脚,不合脚的棉鞋掉到窗子外面去,我下意识的想伸手抓住它,身体开始不自觉的向外倾斜,下沉……我依然很开心。
我感觉自己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了,干净的空气扑到我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回忆逐渐清晰,原本凌乱的思绪像是沉入了水里,飘散,一点点浮现。
我是齐兮,孤儿,没有过过生日,有过一个小自己几岁的朋友,昨天离开了我,有过一双鞋子,一个爱人,一段婚姻。
风声呼呼在耳边刮过,我看见了曾经深爱的男人的面孔,我看见周捧着我的脸说我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我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听见周最后一次朝我咆哮,你这个整天哭哭啼啼的女人,一会儿像个疯子,一会儿又像个哑巴!我要和你离婚……一字一句,一点一滴,眼泪开始倒流,流回心脏。
十二楼到地面的距离并不算长,我渐渐看得清地面上的草木,我想象着此时周如果站在地面上会以怎样的扭曲的表情迎接我,然后我开始微笑,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并不是因为害怕,我只是在许愿,许愿的时候一定应该闭上眼睛吧,以生命为代价的许愿应该会灵验吧,这一刻,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得巨大幸福
世界随着我轰隆隆的下沉,我仍然听得见自己内心平静而巨大的声音
我说,下辈子,请给我一个幸福的家,一份真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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