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吾人今日可接触的版本盖多至数十种。就以“抄本”这一系统来说吧,据大陆红学家最近的统计,盖有十二种之多,它们是:庚辰本、己卯本、甲戌本、戚(蓼生)本、蒙古王府本、宁本(南京图书馆现藏抄本)、扬州靖氏藏本、甲辰本、乾隆百二十回抄本、己酉本、郑振铎藏本、苏联列宁格勒藏本(见文雷著《〈红楼梦〉版本浅说》,载1974年《文物》第九期)。
自从程伟元和高鹗于1791和1792年开始椠刻《红楼梦》——胡适把这两个最早的刻本分别取名为程甲本和程乙本——之后,两百年来的翻刻,正如雨后春笋。值得一提的是,清末翻刻、由王希廉作序的《金玉缘》是为王本;以戚蓼生抄本为底本而翻印的《红楼梦》是为戚本。
近年大陆和台湾两地翻印旧有刻本之外,更影印各种抄本,尤使人耳目一新。由于研究资料的便利,研究红学的职业红学家和非职业红学家亦随之增多。笔者于60年代中,曾为哥伦比亚大学中文图书馆略做统计——存殁、老少红学家,有著录可考者,盖不下三百家,不足收者尚不在其中也。
当时校中因经费充裕,我曾立志要把《红楼梦》抄、刻两个系统下的不同版本,以及和红学有关的著作“收全”!无法购置的孤本、珍本、善本、罕有本等,则设法以缩微胶片影印之。爱书的人,自己贫无立锥,一卷难收,然身怀巨款,一掷万金,慷他人之慨,收尽天下奇书;其中乐趣,亦不可为外人道也。
笔者本拟“收全”之后,再编一注释书目,撰一长序,以就教于同文。后来虽被洋人轰出书市场,而壮志未酬——其实笔者当年为大学所收的孤本、珍本,今日都价值连城,是该大学今日的“校宝”——我们为哥大所收的“红学”书目,仍不失为当今世界名藏之一。年前,当周策纵先生告诉我渠有志召集一世界红学会议,并嘱我撰文随喜之时,我曾抽空专程去哥大一访旧藏。我发现虽然有些断烂旧籍因干碎过甚为馆方抽去,和少数沦入雅贼之手者外,馆藏抄、刻两系统不同版本尚有二十三种之多。其他辅助著作亦不下百余件,足供一红学“待赠博士”完成其论文初稿,而毋须旁求。
在本稿属笔之初,我本想用1963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影印的乾隆百二十回抄本作底本的。这抄本显然是原程高刻本的底稿,一书兼抄、刻两宗之长。因为我所要的只是故事的本身,脂砚斋系统下的多家评注原与本篇立论无直接关系也。
但是此影印抄本是个“善本”,不忍加以勾画,加以一般读者对此种版本也很难查对,所以我就决定改用私藏1974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程高本《红楼梦》了。这部书虽是“四人帮”时代的出版品,但是书中正文倒是规规矩矩地与各种不同版本互校过,每回都附有脚注和校记。虽然这些校记也很粗糙,但全书倒不失为一部可用的底本。
不过高鹗虽不是第一流的作家、第一流的诗人,他却是个第一流文学校改人(literary editor)。literary editing是写作和出版界的一种特殊行业,干这门行业的人,对文学写作要有相当的修养和相当的眼光,但他自己不一定要是个好作家、好诗人。真正的好作家、好诗人却反而吃不了这行饭。
在今日美国,所有出版商都雇有这种写作技术人才。纽约的“黄皮电话簿”中,一翻便可找到几十人——高鹗便是这样一种第一流的文学技术人才也。
还有,任何大小作家——包括曹霑——往往都有些他个人不自觉的某些缺点,他需要另一个高手来对他的作品参加意见,所以曹、高二人也可说相得益彰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