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和长辈聊天时,她们总会惊呼,“哇,你记性怎么那么好,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你怎么会记得呢?”记性当然就是记忆的意思,的确如此,我的头脑中总是会记起刚学会走路时的情形。
那时我们的住处是一所石头房子,是我爹和我妈修起来的。石头一块一块根据大小形状的不同码放在不同的位置,哪一块先用哪一块后用,都由岩匠师傅目测决定。经过岩匠师傅的眼睛和手,这些来自不同的地方散乱的石头最终就如电脑编程一样组成了表面平整、棱角分明的房子。现在讲究纯手工打造,如果放在现在,这样的房子会不会成为宝贵的遗产呢,那可还真说不定。
“岩匠”是当地人对会修房子的师傅的称呼,和“木匠”“篾匠”一样都是手艺人 ,没人请做活时是农民,有人请是就是“匠人”。当然修房子是一件技术活,一所房子的“岩匠”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亲朋好友,都是属于前来帮忙的。房子就是一个“岩匠”的招牌,走到一个地方,人们总是会说,“你看,谁谁谁修的房子,多么周正漂亮!”岩匠负总责,至于每一块石头怎么摆,该选哪一块石头,这主要就要看帮忙的人的眼力了,当然特殊情况除外。长期的劳动,男人们大多也练就了好眼力,知道选合适的石头,这也成了评判男人能力的一项标准,“看,谁真的会办事,请他帮忙修房子好得很!”
只是这样的人里面并不包含我爹。我爹被我妈派到修房的工地上去帮忙递石头,可是他站在那里转来转去始终找不到一块合适的石头,最终只能讪讪地站在那里。妈煮好了饭,让爹去请帮忙的人,结果一个人都没请到。以我现在的经验来看,爹被当时的男性朋友圈排斥了。为什么会被排斥呢?是我妈的能干让人们对我爹不屑还是因为我妈的能干让人们对我爹嫉妒?反正因为这件事他们大吵了一架。
现在把爹和妈的称呼放在一起似乎是不妥当的,因为几年后他们合法离开了,从此我跟了妈,成了人们口中常说的那种孩子。
可是石头房子留给我的却只有笑声。知道识别漂亮衣服了,妈妈却只买了一件有绣花图案的衣服,哥哥穿上了,我却看上了,于是哥哥倒霉了,“好吧,哥哥懂事了,给妹妹穿吧!”知道帮妈妈干活了,妈妈说,“哥哥,帮妈妈把靴子提过来!”哥哥高兴地提了过来,可妹妹不高兴了,哭着嚷着要提,妈妈说了,“哥哥大些,提回去,让妹妹提过来吧!”于是妹妹破涕为笑,咧着嘴把鞋子提过来了。
妹妹爱逞能,洗脸之后一定要自己拧毛巾,“好吧,让妹妹拧!”这时,爹不知从哪里来了,笑眯眯地把妹妹拧过的毛巾拿到门后旮旯里一拧,感觉像下雨一般,哗哗哗,妹妹仰着头看得目瞪口呆。
爹是乡里的医生,在医院上班,并不时常回来。暮色中,他的柔软的头发在风中竖起,看到我时总是笑眯眯的神情,我实在是想不出他拉下脸是幅什么表情。
突如其来的雨困住了下地干活的人,于是他们坐在新修的堂屋里快乐的聊天。而我呢喜欢拿小木棍帮助他们刮去靴子上的泥巴,他们总是说,“不要管它,太脏!”我不明白,脏在哪里了。当泥巴从靴子上刮下来时,总会有木棍留下的泥巴的纹路,清晰而又各不相同。
不下雨的时候,我喜欢看石头墙。每一块石头的颜色不一样,有青色、暗红,浅白。石头上的花纹线条也各不相同,青色的石头颗粒小,暗红的石头颗粒大。
当然这样的房子是不可能留存到今天的,还有房子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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