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婚礼有白芷的默许,有帝君的强压,当然,乐胥娘娘是高兴的,所以,白浅再不愿意,也是如期举行。
新娘子进门,白浅赌气回青丘了,夜华追了下去,阿离送给绿袖一麻袋的毒蛇、毒蝎、毒蟾蜍。绿袖在新房里,用毒物摆下皇舆万全阵,阿离想看绿袖的惨状,偷偷溜进洞房,一脚踏进阵中。
知道比被毒物咬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是那些毒物张大了嘴巴,想咬却未咬的那一刻!阿离大哭,引来乐胥娘娘他们,绿袖说了,想要阿离不被咬,把夜华交出来!
夜华、白浅闻讯赶来,夜华恨声道:“绿袖,尘世情缘尘世尽!那只是历劫……”
那一世,夜华是夏国最明亮的少年,父亲是柱国将军,母亲是福柔县主,家中还有一个女孩,母亲抱来抚养的孤女,名叫绿袖。
记忆中,绿袖就是母亲派来的·奸·细,夜华干点什么坏事,绿袖第一时间跟母亲报告。气得夜华天天捉弄她,放P的时候,对准绿袖的脸,把她的发辫缠在椅子上,在她的头发上放毛毛虫……
终于有一天,夜华把绿袖推倒在地上,绿袖流血了,一连好多天,夜华很内疚,偷偷帮她把先生布置的作业给写了。
可是,绿袖每个月都流血,夜华害怕极了,哭着向母亲承认错误,母亲却一个劲的笑,没有惩罚他,趁机教育他,女孩子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推的。
自此,夜华对绿袖很好,不许她贪凉玩水,有好吃的,总是给她留着。
那个夏日的午后,知了在枝头喧嚣,他们爬上树梢摘番石榴,夜华不小心掉了下来,他听到绿袖在哭,在尖叫,然后两片柔软的唇瓣覆上他的嘴巴。
某些意识在夜华的身体里舒醒了,夜华就感觉,妹妹很香,很软,他抱得很紧,一点都不想松开手。
他们听到父亲一声咳嗽,夜华忙推开绿袖,母亲把少昊带走了,夜华挨了有史有来,最狠的一顿揍。
几天后,媒婆上门来说亲,夜华气得尖叫,“妹妹是我的,谁都不可以带走!”绿袖更是跺足啼哭,“娘亲,我不要嫁人!”
母亲把他们一顿大骂,“娶妹妹就不要三书六礼了?无媒那叫苟合!”
夜华低头笑了,绿袖更是大夏天的,躲进被子里,像一只钻洞的小耗子。母亲趁机告诫夜华,“大婚之前,你再敢动妹妹,立刻叫你父亲打死。”
恰是他们婚期将近的日子,父亲被污通敌,夏皇判其斩刑,家眷充军没籍。父亲离世那日,母亲也走了,临终之时,叮嘱夜华要照顾绿袖,可是,绿袖不见了。
夜华充军蓟州,在老帅李纲帐下效力,夜华将门虎子,排兵布阵方面自小受父亲熏陶,加之作战勇敢,一跃成为军中首屈一指的少年将军。
那个深秋,北境的枫叶被霜雪染红的时候,绿袖回来了,一别三年,她长高了,长大了,长成了甲胄在身,星眸璀璨的姑娘。
夜华问她,这些年去了哪里?经历过什么?如何会从军?绿袖总是不愿说,夜华便不问了。
泽州保卫战,绿袖奉命守金坪岭,她手上只有五百人,凭险要,愣是挡住敌人两万精锐,整整五个时辰。
战后,将士们上岭,只见整个山头都被鲜血染红了,满地的死尸,兵刃,山顶一棵一人高的小树,李副将数了一下,树干上竟插了三十六枝·弩·箭,可见这一战的激烈。
大家把绿袖从土里刨出来,期待她讲几句豪言壮语,绿袖跳着脚的骂,“倒霉玩艺儿,这么多人打援呢,就可着我一个人打,他·奶·奶·的,女人好欺负呀!”
自此,再没人当绿袖是女人。
打埋伏的时候,大家同一个濠沟守着,王副将背个身,拉开裤子便尿,尿液顺着土层往下流,少帅一脚踹过去,骂道:“不会远点撒,湿了我一鞋!”
绿袖旁边吃饼呢,认真的说:“王哥,你的尿有点黄,可能是上火了,回去找军医,要点金银花泡茶喝!”
王副将系上裤子,手在衣服上蹭两下,接过大饼接着啃,由衷的感叹,“只有绿袖将军,关心咱老王呀!”
夏天的时候,将士们光着身子往河里扑腾,刚入伍的小兵兵不好意思, “有女将军呢!”李偏将一脚踹他下水,粗野的骂道:“小兔崽子,咱绿袖将军,稀罕你那根小牙签!”
朝廷增兵,北境大营来了几位将军。渐渐的,军中谣言四起,说绿袖做过·营·妓,蜀中李贽太守搭救,才脱离·贱·籍。夜华亲耳听到,某位秦姓将军得意的炫耀,“俺玩过,像条死鱼,有甚趣味?”
秦将军死了!
老帅被困小商河,彼是,绿袖是主将,她敏锐的发现,敌人的左翼是突破口,命秦将军领兵出战。秦将军却不敢,阵前大骂,“铁浮屠,拐子马倾刻便到,你不想着撤退,叫我进攻?你这是公报私仇……”
绿袖只带八百骑兵冲出去,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快如一道闪电,纵横突垣,把敌军的阵型横向、纵向切割,编制完全打乱……
战后论功过,秦将军阵前畏难,不遵将令,绿袖抓过弓弦,套上秦将军的脖子,活活勒·死·他。
恰是那时,老帅进中军大帐,见弓·弦·“吱吱哑哑”的响,秦将军“哇啦哇啦”的叫,众将士喝茶聊天,讨论左军侧翼迂回的速度,有待加强。
老帅悄悄的退出来了。
自此,再没人提起那件事,大家仍然吃饭,睡觉,打敌人,只是,他们再也不在绿袖面前说脏话了。
老帅年迈,夜华接替他的位置,恰是那时,白山黑水之间崛起一个民族,他们上山如猿,下海如獭,爬山涉水,如履平地,打得北国狼主遣使求援。
北国与夏国征战多年,如今看着北国被虐,夏国从官家到民间,一片欢腾,个别不道德的,甚至放鞭炮庆祝,只有绿袖提出方案,出兵救北国!
打个比方,你有一个嚣张的邻居,天天痛扁你弱小的邻居,你怎么办?聪明人的做法,联合大家一起扁他!让他混壮了,打顺了手,下一个被痛扁人的就是你!
夜华上书夏皇,旨意很快下,趁北国虚弱,夺回当年被强占去的云中六镇。夜华一再上书解释,夏皇送来一把剑,夜华明白夏皇的意思,剑有双刃,即可杀敌,亦可杀你。
那天晚上,绿袖屏退左右,献计夜华,夏皇昏庸,奸相横行,夏国已有亡国之相,不如兴兵清君侧,趁机取而代之。
夜华感觉三观都要被重塑一遍,天天跟他在一起,叫他哥哥的女孩,竟然要夺位·弑·君。他赶走了绿袖,不许她再讲一个字。
趁北国被扁,夜华轻松夺得云中六镇,与黎定下匮盟,便班师还朝。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和平终于来临,再不用连年征战了。
夏皇设宴,绿袖也似花木兰,脱去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鬃,对镜贴花黄。出门看伙伴,伙伴们一齐骂,“夜华那孙子,真TMD有艳福呀!”
绿袖的美,带着侵略性,双眸似秋水藏着锋芒,长发用一根丝带轻绾,披散在腰间,随风飘扬,红唇染了胭脂,仿佛澎在水中的樱桃,冲夜华浅浅一笑,一堆人倾倒。
战乱方休,是时候,想想他们以后的日子了。
夏皇的酒宴上,李尚书带来湘儿小姐。小丫头挽着夜华的胳膊,娇笑着,“夜华哥哥,我总在梦里梦到你!”
夜华记得,那天,湘儿穿了一件淡粉色繁花宫装,披一层金色薄纱,头上绑两个绒绒球,阳光下,雪白的肌肤,流光溢彩,像一个小仙女!
夜华告诉绿袖,他要娶湘儿为妻!绿袖怔忡了很久,说:“哥,这个喜宴,我能不能不参加?”绿袖不想站在喜宴上,听别人说:“噢!这个可怜的姑娘!”
夜华同意了,定下大婚的日子,命人送请帖给同袍,有一半的兄弟表示,那天,他们生理期,大夫叮嘱忌生冷,所以,不来了!另一半表示,他们就没那么矫情,实在是死去老娘生理期,要坟前侍疾去。
湘儿通透,她去求绿袖,“你叫他一声哥哥,却要在他大喜的日子,拆他的台吗?死去的爹娘知道,不知道会怎么想!”
绿袖拿着请帖,挨家挨户去送,跟兄弟们解释,她和夜华只有兄妹之情,大帅结婚,部将都不去,叫文官们笑话……
大家都来了,喜宴很热闹,绿袖替哥哥挡酒,几乎是来者不拒,踩着凳子跟伙伴们划拳,玩得兴起,倒把新郎晾在一边了。
夜华听女人们在议论,“这算是出妻再娶了?不就那点事吗?”
夜华一直都不明白,绿袖遭受这些事情的时候,为什么不去死,爹娘一世清白,她应该去死,保全他们名声的。
湘儿温柔多情,也极敬重绿袖,可她们相差了十岁。湘儿帮绿袖擦拭弓弩,手被弓弦割伤了,眼泪汪汪的,绿袖却只关心弓有没有摔坏。
湘儿很不满,说:“姐姐,我总比一把强弓珍重吧?”绿袖看着那道伤口,说:“你还是赶紧去包扎吧,再拖下去,伤口就痊愈了!”
终于有一天,绿袖跟夜华说,“哥,我要嫁人了!”夜华问她嫁给谁,绿袖说了一个名字,夜华想了很久,仍然没有印象,绿袖告诉他,“一个马夫!”
夜华问她,“是赌气吗?”绿袖说:“真要赌气,就该在你成亲的时候赌,这个时候闹,不觉得太晚了吗?”
夜华骂了,“那你告诉我,威武将军绿袖,我夜华的妹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马夫?怎么就嫁给一个马夫了?”
绿袖问他,“那我嫁给谁?嫁你,你要吗?哥,我二十九岁了!”她看着夜华,第一次吐露真话,“秦将军没有撒谎,我真的做过·营·妓,他欺负过我,所以,我明知他不敢出战,也叫他去,给他一个畏战不前的罪名,然后用弓弦·勒·死·他。”
绿袖临走时,给夜华留了话,“忠义就像是你喜欢一个人,必是合适的人,才能开花结果,喜结连理,一味的对权相、昏君枉谈忠义,别的不怕,怕的是我夏国的百姓惨遭屠戮,我们是军人,我们有责任保护他们的!”
北境重燃战火,权相裹乱,夏皇昏招叠出,夜华在云中,一败,再败,受伤昏迷,黎人铁骑,踏水过河。
夜华急诏天下勤王之师,驰援京都,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兴宁府已经陷落。云中的将士们,想起远在京中的父母妻儿,一个个嗷嗷直哭。恨不能插翅飞回京中,想来迎接他们的是黎人的屠刀,和铁蹄下,被践踏成泥的悲惨命运。
很奇怪,黎人攻下兴宁府,却没有进城,他们退回黎部了。所有人一头雾水,难道真是夏皇请的那些神仙起作用了,黎人猪头症发作?
蜀川太守李贽,带兵进城了,说是勤王救驾,进了皇宫,一刀砍了夏皇,把什么奸相、妖道,权宦,挖个大坑埋起来,黄袍回身,他做皇帝了。
夜华在归途,接到李贽诏书,任三军总帅,节制全国的兵马,夜华想都没想,接印上任去了。
夜华路过黎人安营驻扎过的野狼谷,谷口有一棵大树,树下绑着一个·赤·裸·的·女·尸。脸被野兽啃噬了,徒留两只空洞的眼窝,身体呈青紫色,双·乳·被切掉了,下·体·塞着木棍。
这还真不是个例,被·黎·人·掳·去·糟·蹋·的女孩,实在是太多了,就是想查,也是无从查起,所以,大家只是挖个大坑,把女·尸·和死·难·的百姓一起掩埋了。
黎人回黎部,立刻发丧,他们的汗王驾崩了,死因,语焉不详!官方宣称,突发疾病,民间有传言,流箭所伤。更有甚者,说黎人掳了一个极为妖艳的女子,汗王一时兴起,幸了,那女子在他忘乎所以之际,活活咬死他。
夜华回到兴宁府,李贽问他要绿袖。夜华说:“出嫁了!”
李贽额头青筋暴露,双目赤红,问他,“嫁给谁了?嫁到哪里?日子过得好不好?”
夜华想了很久,李贽一拳砸在他脸上,转身去抽墙上的宝剑,一时之间杀意盎然,幸有群臣死命拽住他们的新皇,李贽说:“我以为你会懂,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被抓进军营,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不是她愿意的!
十年并肩呀!砍卷了多少把刀刃?趟过多少生死?百战归来,仍然喜欢那样的女孩!不就那点事吗?”
很多年以后,李贽告诉夜华,“本帅是在上任的路上遇见她的,她想逃走,被抓了回去。已经被折磨的形销骨立,抓回去之后,又是一顿军棍,皮开肉绽。
夜华,我想,于你而言,绿袖的原罪是,她为什么不去死?我还真就问过她,这么苦,这么难,为什么还要活着?她说,她没见到哥哥,一定不会去死!”
李贽励精图治,广收天下贤良,他给南国的百姓,一个安稳的国家。
夜华垂垂老朽的时候,有一回,天齐寺给爹娘做祭,听到寺院后面的佛塔,传来袅袅梵音,空灵且遥远。
他沿着粉壁长廊,闲庭信步,一路上院墙、屋壁、山石上,都有人在上面留诗,乱糟糟的,夜华独记两句,平生袖手谈忠义,临危一死报君王。
亭子里,有一副精美的壁画,画着世间有六道,人世有轮回,伽兰菩萨下面,站着他的绿袖,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发丝轻绾,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倔强!
夜华欣喜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绿袖很是疲惫的样子,捋一下额间碎发,说:“本想抽空,回来给自己收尸的……”
夜华问:“收了吗?”
绿袖黯然的摇头,说:“算了!不过是皮囊!”
其实一直以来,夜华都有生气,就算你生气,可你是军人,天下纷扰,家国存亡之际,兄嫂危在旦夕之时,你也该回来看看?他问绿袖,“你为什么总也不回来,”
绿袖问他,“哥,如果,我们尚有来世,我清清白白,就等你一人,你会要我吗?”
夜华感觉有很多人拽他,猛得睁开眼睛,原来靠在长廊上看壁画,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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