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力作,不多说。我所理解的硬货、湿货、私货,都在这了。
写作风格的意识一个利落的句子、一个扣人心弦的隐喻、一句幽默的悄悄话,以及一番优雅的措辞,是人生最大乐趣之一。
好文章——经典文风
平克大力提倡经典文风(classic prose)这种写作风格,与读者对话,向读者呈现真相。经典文风能够尽可能地减轻读者的认知负荷,这是优秀作者的必备素质。
比如,你怎么写一个美女?“哇,那个美女好美啊!”
然后呢?
大师是这样写的: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
尽管每个人读完的想象都不同,但美女的形象是丰裕广维的。
好文章共同的习惯是什么?
- 坚持用清新的字词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
《共产党宣言》经典开头不仅大气有力,还用了一个新词“幽灵”——当时人们对鬼魂的态度是很严肃的。
我与倪震,识于微时。
周慧敏的分手声明第一句就很有玉女的脱俗范,难道说“我和他是1989年认识的”?
我是昨天下午回来的,这个今年生活了5个月的地方。大后天,我将离开。
这是我在2008年写的一篇文章的开头,对一件伤心事的总结。这种情形,肯定要显得决绝和大气,你懂的。如果那时我明白了这些道理,可能会改为“昨天下午回到临时住处,把这5个月的记忆付之一炬。大后天,我将扬长而去”。
记得高三时帮一个朋友写情书,那是怀着真感情写的,开头就是“一叶落而知秋之”,至今觉得还行,有些陈词滥调,考虑到受众对象是一个初中生,够了。
- 要有具体的意象
当厂主对工人的剥削告一段落,工人领到了用现钱支付的工资的时候,马上就有资产阶级中的另一部分人——房东、小店主、当铺老板等等向他们扑来。
《共产跌宣言》这一句的1938年中文版是这样写的,“当厂主对工人的剥削告一段落,工人领到他的工资底线钱的时候,资产阶级另一部分,房东、小店主、当铺老板等等就向他进攻。“扑来”就很形象,有画面感。
- 专注读者视线的亮点以及他们注视的目标
当一只雄章鱼发现雌章鱼时,它原本浅灰色的身体会一下子变得布满斑纹,然后它会游到雌章鱼的头顶,用自己的7只腕足爱抚对方,如果雌章鱼没有表示反感,它就会迅速贴近,并将自己的第8只腕足插入雌章鱼的呼吸管道。一连串的精袋就这样顺着它的腕足缓缓地滑入雌性章鱼的外套腔内。
这段文字出自平克的另一本书《语言本能》,尽显好文字的魔力,可惜未成年章鱼不宜。
- 在简单名词和动词构成的背景之上明智地插入不寻常的字词和惯用语
空阔的天穹和碧落的海光,令人深深地料及了那天涯的意义。
杜鹃花几时红起来,山中也该热闹了吧。
两句都来自文豪情书,前是朱生豪,后为瞿秋白。所谓“明智地插入”,可意会,难言传。只有多读常悟。
- 偶尔营造惊奇
我们都会死亡,这使得我们成为幸运的一群。大部分人永远不会死亡,因为他们从来未有诞生。有潜力在世间取而代我、却实际上从未得见天日的人,比阿拉伯的滚滚黄沙还要多。
这是理查德.道金斯《解析彩虹》开头的一部分,平克详细解读了这段。“阿拉伯的滚滚黄沙”,读者会立即感受到宏伟、朦胧,以及异域奇观。
- 呈现生动的细节,省却直接袒露的陈述
走在大街上,我突然想起了你。
街上起风了,你的影子飘进我的脑海,激活了1000亿个神经元。
哪一个好?
- 使用与意义及氛围呼应的节律和音效
有人责备我们共产党人,说我们消灭个人挣得的、自己劳动得来的财产,要消灭构成个人的一切自由、活动和独立的基础的财产。
好一个劳动得来的、自己挣得的、自己赚来的财产!你们说的是资产阶级财产出现以前的那种小资产阶级、小农的财产吗?那种财产用不着我们去消灭,工业的发展已经把它消灭了,而且每天都在消灭它。
《共产党宣言》第二章这句“好一个劳动得来的、自己挣得的、自己赚来的财产”,似无声中起惊雷。
好的写作是最棒的旅行好文章忌用清单
- 标记语言
肤浅的作者会大量使用标记语言,比如“综上所述”、“以上说明”、“首先讨论……”,这是一种破坏。
本章讨论封建王朝兴衰的原因。
以上一段表明,一个女人深爱一个男人,很可能表现得很恨他。
对于这种情况,最好改为问句或视觉化处理,善于运用“我们”拉近和读者的距离。
什么造成封建王朝的兴衰?
我们看到,一个女人深爱一个男人,很可能表现得很恨他。
一段总结应该让关键字充分再现,并安排在新句子中,让这些句子构成一段自成一体的流畅文章,让人觉得从未出现过。
- 回避笔法
作者应该有所担当。不要到处都是“几乎、似乎、比较上、相当于、部分、差不多、相对地、大抵、一定程度上、某种意义上”。优秀的作者应该信赖常识和读者的宽容程度,除非遇到对准确性要求很高的陈述。
口臭的男性更吸引女性。
这就必须加上修饰语,如果前面没有具体研究情况,还要注明出处。(你信吗?)
同样,“非常、高度、极度、完全”之类的强调词,能去掉尽量去掉。
不是隔壁老王,老王是个正派的人。
不是隔壁老王,老王是个非常正派的人。
这杯酒我干了。
这杯酒我完全干了。
不经修饰的名词和形容词,人们更倾向于斩钉截铁的理解。
- 专业自恋
优秀的作者不会使用专业化的词语,写出令人厌烦的文章。一本通俗经济学读物,到处是公式你会看吗?
苹果刚推出iPod是这么介绍的:
全新的iPod Nano,采用了Cirrus Logic的芯片和最新的电池技术,拥有32G超大内存,我们还配上了非常美观的铝制外壳。售价199美元起。
后来改为:
全新的iPod Nano,价格不变,容量翻倍。我们还把续航时间增加到24小时,让你可以全日无休地享受音乐。另外,由于采用了最新的铝制外壳技术,现在你有五种不同颜色可以选择了。售价199美元起。”
- 陈腔滥调
俗点勿用。读者一旦遇到那些陈腐的了无生趣的成语,就会停止把语言转化为联想,势必造成不知所言。
A1:当她一看到韩剧,两眼就放光。
A2:将来,她的墓碑上只有一句话,“为了你的安全,禁止在方圆一公里播放韩剧主题曲”。
B1:那家酒吧人流如织,为什么我偏偏遇到了你?
B2:耶稣、菩萨和阿拉,质子、中子和电子,阳性、阴性和中性,堂吉诃德、桑丘和塞万提斯,我、你和其他人,等等,生命一页一页呈现。
我写的估计大家看不过瘾,来瞧瞧纳博科夫怎样写洛丽塔掉进椅子:
她双腿张开,状如海星。
- 混用隐喻
好的隐喻能够唤起视觉形象,更好的表达思想。
这个隐喻就不太好:
保加利亚屈膝跪地。长期发酵的经济危机终于爆发,暴烈地,不可抗拒地将这个国家揽入怀中。
好的应该这样:
我觉得我们的爱情就像个糖果罐,我们呢就像两个围着这个糖果罐的孩子,不时的从里面发现一些惊喜。《爱你就像爱生命》王小波
就像叶子从痛苦的蜷缩中要用力舒展一样,人也要从不假思索的蒙昧里挣脱,这才是活着。《看见》柴静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再也说不出话。《故乡》鲁迅
- 过于抽象
有些词,是概念的概念,读者往往不明究里。比如:“程度、幅度、力度、识别度、相关度、领导力、性能力、谈判力、操作性、功能性、辨识性、角色、问题、水平、背景、框架、模型、程序、趋势、变数”,等等,都是言辞坟墓。
一个有家庭暴力问题的人成年后会变得很危险
可改为:
有家庭暴力经历的人成年后会变得很危险;遭遇过家庭暴力的人成年后会变得很危险
再看
你老婆的家庭领导力很强。
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她常常家暴你?她善于理财?可改为:
你老婆很会持家。
- 少用被动式
多采用主动语态,能引导读者把注意力集中到行动上。
看到你老公了吗?他正在被那个美女亲吻。
看到那个美女了吗?她正在亲吻你老公。
哪一个更好更连贯?
在《倚天屠龙记》里,张三丰要将自己新创的太极剑传给张无忌。张三丰将太极剑演示了一遍,然后问张无忌,你能记住多少啊?张无忌想了想,说已经忘了一半。张三丰说,别着急,我再来演示一遍,你可要看好了。于是,他又演示了一遍,又问张无忌能记住多少?张无忌说:还记得三招没忘。张三丰又演示了第三次,又问张无忌记住了多少。张无忌仔细想了一下,说:全忘了。张三丰大喜,说你很有悟性,这套太极剑你已经学会了。
把所有具体的套路和规则,都忘了吧,你只需要知道,和读者对话,把他们的视线引向你想呈现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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