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2月26日,正值农历的正月十三。虽然此时春节已过去十几天了,但由于元宵佳节的即将到来,我们这个小小的县城也将再次掀起一轮狂欢的高潮。此时县城的那条最繁华的大街两边早已挨个挂起大红灯笼,远远望去,像是街道两边腾跃着红色的长龙;包装精美的大小烟花高高低低地堆放着,吸引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和摊主讨价还价;各种各样的临时游乐设施和展览也吸引着大人小孩驻足观望。塞满大街小巷的人群并没有因为拥挤不堪而打算离去,他们在大街上点着烟花追逐撵打着,嬉笑着,尽情享受着节日的喜悦。此时的我刚刚从县教育局的大门里走出来,手里握着报到通知单。想到自己马上要到一所偏僻的深山小学去教书,我一脸茫然,但我又是那样的无可奈何。当天我便背着行李,踏上了赶往学校的征途。由于没有公共汽车,我只能坐在简陋的三轮车篷里,任高低不平的沙石路颠簸着,让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风中飘摆的一根枯草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下了车,高大险峻的秦岭山峰便出现在我眼前,一条宽大的河流从山中缓缓流出,这就是骆峪河,顺着它蜿蜒的河道,我又步行了二十多里,才找到了我开始工作的地方——串草坡小学,那年我19岁。
这是一所极其简陋的学校。尽管我一到校,一位已在这里工作了20多年的李老师就为我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了学校。指着哪儿是厕所,哪儿是操场,但这丝毫没有改变我来到这里后悲凉的心境。所谓的操场就是一块经过整理的不足300平米的乱石场,体育器材也只有操场上的两个站立歪斜、且已破旧不堪的篮球架。一堵用石头垒起的墙就是厕所,3个教室,加上新来的我共有4个教师,43个学生。所有的一切诚如学校里的另一位老师概括的那样:“学校设施简单,人更简单”。
看到如此简陋的学校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再想到自己将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始19岁的人生转折,我的心志被彻底地击垮了。虽然我早已清楚地懂得坚强的含义,但我现在却不知如何坚强地去面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出于一个教师的天职,我努力把自己融入到学生中去,以此来充实自己的每一天。但毕竟和城市的喧闹相比,山里的生活显得枯燥和平静。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占据我心灵的并不是充实,而是对前途的未知,对命运的绝望,孤独从此每夜啃啮着我的心灵。渐渐地,工作也变得懈怠起来,抽烟,喝酒,打牌成了我消磨时间的主要方式。回想自己的命运,我越发感到自己像是一个小石子,被人随意一扔,竟落到了这深山峡谷中,还没来及发出丁点声响,却已找不到任何踪迹。于是我19岁的青春就这样被现实淹没了。
虽然我沉沦了,但我并没有麻木,因为我感到在我的体内,一直强烈地跳动着一颗年轻的心,它使我没有放弃对青春的追求,对人生的思考。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我坐在学校宿舍里的书桌前抽烟,通过窗户,我看到了正在操场上三五成群玩耍的孩子们。他们有的玩着丢沙包,他们有的玩着跳皮筋儿。尽管他们的穿着显出山里孩子的脏乱,但孩子们依然玩的是那样忘情,不时传来几声欢笑和呐喊。看着孩子们纯朴稚气的身影,我想起了曾经和李老师的一次聊天。那天,李老师也是面对着同样情形的孩子,感慨地告诉我,他高中毕业就来这里教书了,那年他也是19岁。每当他在课堂上看到孩子们那渴望求知的脸或玩耍时灿烂美丽的笑容时,他就有一种想把孩子送出大山的想法,这种想法让他在山里一呆就是30多年。如今,他有许多走出大山且让他值得骄傲的学生。30多年来,他也多次有过离开这里的机会和想法,但大山的情怀让他还是留了下来。听完他的话,不由得让我惊讶地打量起他的脸庞,才发现那是一张历经了沧桑的脸,我努力着想在他那张脸上找出他年轻时的痕迹,但终于枉然了。相比之下,我也感到几分惭愧。我问他:“我是否也应该像你一样?”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丢下一句“不要让孩子们灿烂美丽的笑容因我们工作的懈怠而枯萎”的话就走了。而现在,这句话又闯入了我的脑海,久久挥之不去,令我的心情也更加烦躁不安,我努力着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一番思考之后,我感到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一个不称职的老师,缺乏一个教师应有的奉献。我只看到了自己岗位的渺小,而忘记了自己责任的重大。想到这里,我的心灵竟然不由地颤动了一下,思想也在这里停留了许久。想着想着,我刚才激烈的情绪也渐渐地开始平静了,我感到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穿越十四年的时光,来到了公元2016年,我依然在最初工作的地方。十四年来,蜿蜒的骆峪河依旧在平静地流淌着,险峻挺拔的秦岭山峰也依旧矗立在眼前,但这无言的骆峪山水却把一个刚走出校门的稚气小伙锤炼地更加平静和坚强。在他默默地坚守下,越来越多的大山孩子带着梦想走出了这里。十四年的岁月改变地不仅是他的性格,十四年的岁月也让他在这里获得了一种人生的智慧:在大山里,我们不光默默地做着“人梯”奉献着。对于我们每一个走进大山的年轻教师来说,山里孩子充满希望而又美好的明天更是我们青春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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