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外的天空蓝得像一块刚清洗过的棉布，一团团白云层层叠叠着铺在下面，这一片白，一片蓝，像倒影一般印在了一双明亮又橙净的大眼睛里。
王宇浩这张充满阳光朝气的脸，有一种青春逼人的活力，只是那双眼睛深沉得如经年累️月的深潭水，为这张帅气的脸庞增加了一缕化不开的阴郁。他回来了，可他却并没有那种回到家乡的欣喜，内心深处反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苦涩。
哪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那块如梦境一般的地方现在变得比梦境还要虚无，而他却想在这一片虚无中抓住一抹真实的影子。
自从他从周桂香的口中得到了一些关于他亲生母亲的消息后，那些过去像被风刮起的一片尘土又卷土重来，被连根拔起的还有那一棵在他心底生根发芽的带着仇恨哀怨的种子，王宇浩感觉他的心也被连根拔起了。
那些真相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肉里，虽不致命，可也无时无刻不叫他难受。他对养父母的感情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像一滩水在高温的炙烤下不知不觉变成了水蒸气，然后又由水蒸气变成了空气，这是一种无形中产生的质的变化。现在，王宇浩对养父母的感情也发生了这种无形的变化，曾经对他们产生的那种炙热的感情变得冷淡了很多，于他来说，这只是一份养育的恩情，或者是一种债务，这是一笔算不清的情债，他想一次性还清，却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偿还得完。
张梅同样也有这样的心情，在她的心里，同样有着这样一种深深的情债，她用尽了一生在偿还。
一个绝症病人最想守护的还是自己的亲人，张梅对自己的生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见，她见到儿子女儿回来自然是无限欣喜的，一大早竟然自己下床梳洗了一番，这让王振国对她绝望的病情又产生了一丝美好的念想。女儿获得的成就，让王振国感到喜出望外。他不敢相信他从来没有寄托过希望的女儿，竟然用一双残疾的手在美国创办了自己的画展，这对他来说，如同灰暗的天空中惊现了一道彩虹。他感到惊喜的同时，内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阵感伤。这一切都越来越好了，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却就要走了。
眼下是家人团聚的时刻，尽管他的心里涩涩的，他作出一副高兴的样子，一见到女儿和儿子走进来，他喜不自胜的拉着儿子的手，直往张梅的病床边走，显得很欢快的边走边说。
“儿子，你看，你一回来，你妈的病就好了。”
他说着就望着张梅笑，张梅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望了他一眼后，又充满宠溺的望着儿子笑。浩浩面对养母那双灼灼的目光，下意识的避开，低头看着地面，张梅以为儿子是旅途辛劳，忙拍拍自己的病床边沿说道。
“浩儿，累了吧！快来妈这里坐坐。”
王宇浩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在养母的病床边坐下来，他的心里已经在他和养母的中间挖开了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他望着张梅浅淡的笑了笑，却是往后退了两步，保持着一种刻意的礼貌。儿子的这份明显的生疏让张梅微微感到惊讶了一阵，不过她没有往深处想，这时看到女儿，注意力便转移到她的身上。
“娟妹儿，快来，让妈看看。”
站在王娟妹轮椅后面的是王芬，她立刻将轮椅推到张梅的病床边，张梅的上半身往前蹭了蹭，伸手握住了女儿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冰凉的手掌心里揉搓，女儿的手也是冰的。
“娟妹儿，在美国还好吗？”
张梅等不及女儿的回答，又接着问道，“让妈看看你的手。”
“妈，我……”
王娟妹刚把手伸出去，很快又将手缩了回来，仔细的藏在了袖管里。张梅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她没有说什么，也就不再说起这个事。她暗暗地在心里为这个事忧虑着，虽然女儿现在能养活自己，不会成为儿子的负担，可她这双已经快蜷缩成一团的手又还能将这只饭碗端多久？她能预知女儿的未来，就像现在她能感知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一切如愿的，不能如愿的，她已经无可奈何。她独自在心里悠悠的叹了一气，对命运的裁判作出无奈的认可。
“娟妹儿，在美国……还习惯吗？”
张梅小心翼翼的避开一些不好的话题，她和王振国一样对女儿在美国的生活充满了好奇。
“还好……”王娟妹说着停了下来，掉头望着站在她身后的朋友，她充满感激的又说，“这几个月，多亏了王芬的照顾。”
张梅紧跟着女儿也对王芬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孩子，这几个月真是是辛苦你了。”
王芬忙往前几步握住了张梅朝着她伸过来的手，她用显得有些客套的语气说道。
“伯母，您别这么说，我们是朋友。”
“要不是你，浩儿一个人也顾不过来。”
张梅紧紧的握住了王芬的手，像握着女儿的手一样，放在掌心里揉捏了一阵。王芬的手有着厚厚的茧子，有着一股温热。她深深的叹了一气，不自觉的喃喃低语道，“要是我家娟妹儿……”女儿挂在脸上的泪，让她发觉自己又把话题扯到痛处了，她不由得也跟着落泪。这一双儿女始终是她心底的牵挂，她知道她的病是治不好了，可儿子和女儿的事都还没有着落，这让她走也走得不安心。
这时，王娟妹举着衣袖擦流在脸上的泪，长长的睫毛尖上还有咸湿的泪水挂着，她望着张梅那张悲苦的脸说道。
“妈，爸，这些年……”
她把藏在袖管里的手握紧了，咬了咬下嘴唇又低声说道，“都是我拖累了你们，要不是我……”王娟妹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不想出来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左右两边消瘦的脸颊处流淌。
张梅和王振国俩俩相望无言，看到女儿这副样子无不感到心酸，女儿越是这么说，越叫他们难过。这些年，他们俩都把过多的爱倾注在了一个抱来的孩子身上，却把自己的孩子忽视了。别人家的孩子长了出息，自己的孩子却长废了。夫妻俩心照不宣却都想到了这一处，望着站在病房里像画中人一样的儿子，他们不知是喜还是悲，这种结局只能把它当作一场命运的捉弄。
到底该怪命运还是怪自己呢？张梅这时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当初若不是她自作主张做了那件事，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是不是自己做了昧良心的事，才遭这样的报应？她带着这样一种审判的心情审视自己时，她的内心也再不能从容的面对儿子。倒是王振国活得敞亮，他一屁股坐在张梅的病床边，露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大声说道。
“好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说点好的。”
他说着将两个宽大的手掌合在一处重重的拍了一下，又说，“这下好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是啊！我们一家人团聚了……”
张梅也露出一副高兴的样子附和道，可她的心里越是在这种时刻越感到伤悲，想到自己正像炮竹引线一样燃烧的生命，死亡正以这种引线燃烧的速度朝自己逼近，她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叫她感到焦灼不安的 窒息感。一个临死的病人，总会更渴望亲人的陪伴，也会将自己留在尘世的秘密在弥留之际打开。
王宇浩如果不知道那点事，一定还会像从前一样抱着他的养母宽慰一番，可现在那份亲密的感觉已经无法 自然的产生出来，他不想刻意去维持一份虚假的亲密。 这时，他竟然感到一阵尴尬，鼓凸的喉结在喉咙里上上下下，他想说什么，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好应景似的跟着养父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
王芬默不出声的退出了这一个团聚的家庭，她走出了病房，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路有尽头，而她内心里的孤单寂寞却是无边无际的。这一副家人团聚的画面，像一把滴着鲜血的刀子，将她多年来立起的一座城墙豁开了一道口子。她想哭却哭不出来，眼泪在胸口里泛滥成灾，为了排遣这种沉闷，她只好蹲到厕所里抽了一支烟。张恒走后，她又开始了抽烟，内心里的悲苦情愫仿佛能随着这一缕缕袅袅青烟飘散。她在乎的家人一个都没了，只有一个比陌生人还要生疏的父亲，她认定她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待她抽完那支烟再回到病房时，张梅的病情却突然急转直下，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身子佝偻成了一团，她大口的喘气，脸也变成了青紫色，王振国急得忙给她戴上了氧气罩。这下王宇浩比他的养父还要着急，他忙将张梅轻轻的搂在怀里，不停的轻抚她的后背。童年里养母带着他在星星点灯的夜里赶集市的一幕幕展现在他的眼前，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养母他又如何不心存感激，即使事实的真相是丑陋的，可这份真情却是如此的真实。
“妈，妈……”
王宇浩眼泪汪汪的连连呼唤他的养母，他深知自己身上背负的情债有多深重，自觉还没来得及偿还这十分之一，他多怕养母就这么走了，他再没有这个机会。
一声声满含真情的呼唤脱口而出，张梅听到他叫这声妈却如坐针毡，她刚把气息顺过来，便一把扯下了她的氧气罩。这几年压在她心底的秘密像一块火红的烙铁炙烤着她的身心，她不想戴着这样一份罪恶和自私走向另一个世界，到了这个时候，王振国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他默默的站在一旁以示认可。
张梅待她的气息顺畅了，神色悠地一变，变得异常冷峻，病房里还有其它的几个人，都把目光投向她，张梅把病房里的每个人都迅速的扫视了一番，而后不急不慢的，像一个死刑犯，淡定的坦白自己所犯下的罪恶。
“浩儿，你过来，坐在妈这里。”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浩浩身上，浩浩未做迟疑，轻轻的朝着她走过去，坐在了张梅的病床边沿，他伸手握住了张梅的手。
张梅紧紧的握住了儿子那双温热的手，温热的眼泪从她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溢出来，她现在以一个罪人的姿态低埋着头，过了许久才说。
“浩儿，妈有话对你说。”
王宇浩望着养母那双热切又严肃的目光和那张冷峻的脸庞，以为她要交代一些遗言，便一声不吭地正襟危坐在床沿边，侧耳倾听养母说话。张梅转头望了女儿一眼，又与王振国对视了几眼，在这短暂的目光交流里，她和王振国已达成了共识，王振国朝着她点点头，她得到了激励般，将上半身挺直了些，轻轻咳了一声，然后以精神十足的样子说道。
“儿子，妈……”
张梅说着气势又矮了半截，她咬了咬上嘴唇，将目光避开儿子，略微低头说道，“都是妈的错，当年我不该那么做的，让你和你的家人分别了这么多年。”
令张梅想不到的是，浩浩的那张脸上竟然没有显现一丝的惊讶，她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明白，便将话说得更直白一点。
“浩儿，当年……”
张梅心里的罪恶感这时铺天盖地的朝着她扑过来，她不由得为自己当年的冒失行为作了一番解释。
“浩儿，妈真不是有意的，我以为……”
她的话被儿子打断了。
“妈，你不用说了，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你知道？”
王振国比张梅还要吃惊，他忙一屁股坐在儿子的旁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他。张梅一阵惊讶过后，也瞪着两只眼睛瞅着浩浩问道。
“浩儿，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嗯，记得。”
“那……这些年你 一直记着？”
“嗯！”
浩浩说着把头低了下去，感觉没有脖子在支撑，那颗脑袋重重地垂在胸前。
“那……你能原谅我吗？”
张梅问这句话时，心里像麻花一样扭作一团，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儿子，浩浩在她切切的目光下，缓缓的抬起头来，用十分低沉的声音反问道。
“我要原谅你什么？”
儿子那波澜不惊又冷淡的表情，王振国的心也跟着凉了，心里悲楚的想，“辛苦这么多年，我们却从一个恩人变成了一个仇人，谁也怨不得，只怨造化弄人！”
他为他们夫妻俩感到可悲，忙来忙去终是一场空。
张梅面对儿子的平静和冷漠，她突然感到一阵放松，她的内心里正担心儿子会一时接受不了她要说的事实，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就是多余了。于是，她稍作迟疑，又开始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说出来。张梅说完便在儿子的面前忏悔。
“孩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浩儿，老爸……也是才知道这个事。”
浩浩以为养母要说的只是他五岁那年她私自抱走他的事，没想她的心里还藏着这样的一个秘密。他那双深沉的眼睛里不自觉布满了一层潮水，水波粼粼的，他的心也再也无法平静。若说养母当年是在未知的情况下抱走了他，这么多年的恩情可以化解她的这个无知。可当她在知道了事实的情况下，却还对自己的错误隐瞒着，他说什么也不能原谅她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跟拐卖别家的孩子有什么区别？他自己曾经还一直在心里不能原谅自己的母亲，现在想到自己竟然错怪了她这么多年，心下又愧疚万分。这十几年，她该是多么的绝望和无助！
望着养父养母那双祈求被原谅的眼睛，他低下头，任由那溢出眼眶的眼泪滴落在地面上，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恨了这么多年，直到周桂香告诉他那些事，心底的恨依然没有被稀释。他把那个电话号码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却从来没有拨过去。今天从养母口中听到那个夜晚的故事，他不敢想象他的亲生母亲在过着怎样煎熬的日子。现在，他不知道是该恨自己还是恨这两个把他养育成人的养父母？
“她……现在在哪里？”
浩浩抬起头，一双泪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养母。张梅摇摇头，把那张王振国回去拿来的寻人启事从枕头下摸出来，她迟疑了一下，才将这张广告纸递到浩浩的手上。这张纸递出去的时候，她望着王振国时，他也掉了眼泪，他们这是把自己含辛茹苦养了一二十年的孩子拱手送人啊！虽然，他们的心是痛的，也因为心底的那份罪恶感减轻了，而顿时舒了一口气。
“我有这个电话……”
王振国听到浩浩这话，一把将浩浩手中的报纸拿到自己手上，他又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便十分惊讶的问道。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不去找她？”
“我……还找她做什么？”
“你就不想知道当年她抛弃你的原因？你可以打电话问她……”
王振国在张梅的病床边走来走去，他被儿子如此深沉的心思感到震惊。
“都这么多年了，我还问她做什么？”
如果不是今天从养母的口中又得知了自己亲生母亲的事情，他还真的就想把那段过去当做一场噩梦了，他不想再触碰那段给他带来伤痛的过往。现在，他的心思已经明显发生了变化，那深藏在心里的恨变成了一种深切的怜悯，这些年来，他的亲生母亲受着和她一样的苦。这一切，他还能怨谁呢？
王振国看到儿子嘴里这话说得言不由衷，这些年，他把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这个儿子的身上，现在儿子终于在他的期盼中长成了人，他又怎么舍得割舍这份像城墙一样一砖一瓦铺起来的父子情呢？如果抛弃儿子的那个妇人真是个自私的母亲，那么他大可以留住这个孩子，可当她从张梅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母亲苦苦找寻自己孩子的故事后，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继续霸占这份别人应得的幸福。
“儿子，你该去找你的妈妈。”
王振国的心理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之后，他决定自己亲手把这个儿子送到他亲生母亲的手上。他毫不掩饰自己内心里的伤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我没想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付出竟然是做的昧良心的事……”
王振国说着将他的亲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而后又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让浩儿直视着他那双哭红了的眼睛，又说。
“浩儿，你不认我们可以，不能不去认你的亲生母亲……”
张梅也跟着王振国哭，王娟妹一直就知道这件事，现在她也终于不要再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秘密藏在心里，这让她感到很放松。她一直以为浩浩是被有意抛弃的，这竟然是个误会，想着这些年自己的父母倾注在弟弟身上的心血，竟然会落到这样一个结局，她的心里也苦涩得很。这一场命运的造化到底害了谁？自己的父母，弟弟的父母，弟弟，还有自己？
“浩儿，你爸……”
张梅突然觉得用这个称呼有些不合适了，于是改口说道。
“浩儿，明天我让你……”
张梅说着把头转向王振国，她顿了顿，便对王振国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明天带着浩儿去找他的亲生母亲吧！”
浩浩听到这声王叔叔，他的心里升起了一阵酸楚，他知道这是养父母已经做好的选择。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的心里无法平静下来，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内心里慌乱不安，他又该如何与自己的亲生父母去相处呢！光想着，这份陌生和尴尬就叫他感到害怕。
“浩儿，我们也没有什么留给你的，那套房子就当我们一场父子情份，你就收下我们的一点心意。”
“爸，房子我不要，我也不去找他们了……”
浩浩还想说那句，“我要守着你们。”说着却说不下去了，只是哭，他是真的伤心啊，他又如何能舍弃养了他二十多年的父母呢！
张梅这时紧紧的揪着儿子的袖口，像一个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的人，她显得十分急切的叮嘱道。
“孩子，你要去，一定要去，我不能再这么自私了，你的爸爸……”
张梅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残酷的真相说给儿子听，可她想了想，心一横便说。
“浩儿，你爸已经走了好多年了，你走失不久他就走了。这些年，你妈太苦了，你快去，不要再留下遗憾了。”
“儿子，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她。”
“我……”
浩浩说着扑入养母的怀中，“妈，我对不起你们……”
王振国再也忍不住了，他也一把搂住张梅，和她相拥着哭，他知道此刻张梅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悲苦。
刘小兰知道马上就要和儿子相遇了，她无时不刻不在紧张的等候着这个相聚的时刻。这天早上，她正在给大哥喂食稀饭时，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里，一个男人粗矿的声音响起。
“喂！是刘小兰吧？”
“嗯，我是，请问……”
刘小兰迟疑了一下，忙回问过去。对方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听得他在电话里重重的叹了一气，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带着你的儿子来找你，你在哪里？”
刘小兰当即把手上端着的那碗稀饭泼到了地面上，自己的一只鞋子也被稀饭弄脏了，她顾及不了这么多，忙按住自己的胸口，像捧住一颗疯狂搏动的心，她用颤抖的声音惶恐的问道。
“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省肿瘤医院，你在哪里？”
“我在**市第一医院。”
刘小兰对于这个消息感到很是震惊，尽管周桂香说过两天他的儿子就会来医院，她却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和儿子相见，她知道儿子原来就和自己在一座城里，她感到无比兴奋，忙说。
“要不，我这就来找你们，我们约个地方见面。”
“你约个地方吧！我带上孩子去。”
“好，那就在医院见面，我马上动身。”
刘小兰忙把大哥安顿好后，先去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就火急火燎的赶去和儿子相会。一切事情似乎都是命中注定了的，她赶去车站时，没有赶上那辆直达的汽车。她便又上了一辆中转车，她怕两天的时间里会生出一些变故，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一刻也不想再等了。正是这样一辆挂牌的黑车，一个贪恋了酒杯的司机带着一车乘客奔向了一段死亡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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