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偶尔拿起《红楼梦》时,我一般都挑前八十回看。
书里面有一个很违和的情节,就是第42回,林黛玉将刘姥姥描述为“母蝗虫”,并且给惜春尚未开笔的画作戏谑取名为:携蝗大嚼图。
为了避免吃树皮,刘姥姥只好舍了脸皮,在富贵亲戚家里装疯卖傻,以求得“嗟来之食”。但刘姥姥并不是一个坏人,她来自社会底层,贫穷、粗粝的表象下,藏着一个庄稼人精明、淳朴的优秀品质。刘姥姥年老穷苦,依靠女婿过活,但她乐观豁达,有大局观、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善于创造机会去主动解决生活危机。在第二次来到贾府后,她扛来了田里的时鲜瓜果,看得出是一位知恩图报的老人。在大观园中,她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作为笑料,以逗乐贾府众人,也显示了她善于交际的才能。
以前看到这里总觉得黛玉太刻薄无理,与她的诗人形象格格不入,她看见大观园的花谢了都可以哭一场,却对贫穷年迈的刘姥姥毫不留情地讥笑。后来想想也明白了,林黛玉虽然自认为在贾府里过着“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的日子,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在两百年前的社会,她怎么可能有机会走出宅院,去接触和她不一样的人群。
一个从小到大从来不为金钱忧愁的人,她是无法真正体会到底层人民的辛苦的。所以林黛玉看不到风尘仆仆、衣着褴褛、生活困顿的庄稼人,她只看到了那个在大观园里笑料不断、胡吃海塞、来打秋风的乡巴佬。贾府里对刘姥姥最好的人是平儿和袭人,这俩人都是来自于底层社会:但凡是家里有点余钱,也不会沦落到卖女儿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地步。因为深切地知道家里揭不开锅是什么滋味,所以她们对刘姥姥都诸多照顾,这里面也多少有些投射自己的因素。
刘姥姥离开大观园前一晚,平儿为她打点东西。平儿先是将贾府的老太太和太太们送的东西一样一样交代清楚,她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最后平儿自己也送了几件衣物给姥姥,并说:衣裳虽然旧了,我也没大狠穿,你要弃嫌我就不敢说了。一句话说得刘姥姥感激不尽,千恩万谢。平儿的一席话共情地很到位,被共情的人也很受感动——并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只有感同身受的怜悯。最后贾府没落了,凤姐的女儿巧姐儿流落到烟花之地,也正是刘姥姥拼了命地散尽家财去将巧姐儿救了出来。
心理学家罗杰斯提出,共情是指能体验别人内心世界的能力。在理解对方后,给予相应的积极反馈,让对方真正体会到你理解他。
共情,是一种高级的修养,也是很多人在追求的幸福之路。有时候人与人吵架,一个说,你根本不懂我。所谓懂,逻辑上的理解浅显,情绪上的共鸣却很难。其实这句话的背后意思是,你没有共情到我。日常生活中人与人的交流也是这样的。
忘了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不要看一个人说什么话,要看一个人处在什么位置。
要想理解一个跟你差不多类型的人,比较容易。要想理解一个你不了解的人,很困难。如果只看到眼前的人和事,很容易以偏概全。共情,就是跳脱出自己的认知系统,尝试着进入对方的认知系统,重新审视问题。
林黛玉怕花谢,看见花飞花落也能勾出一箩筐的眼泪。而刘姥姥盼花落,“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才能吃了填饱肚子。
林黛玉和刘姥姥,一个大雅一个大俗,她们之间的不懂得,其实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存在......
放下成见。学会多听、多想,三思而后行。这是一门大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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