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安与桂香

作者: 五红 | 来源:发表于2020-03-04 19:01 被阅读0次

                马安与桂香                                   

                                                    徐春红

            已是婆婆牌的桂香年轻时没少挨了丈夫马安的打。年轻时的马安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帅气!大高个,不胖不瘦,棱角分明的国字形的脸上那双大眼睛虎虎生威。只要不是冬天,总爱穿身白衣服。那鞋,无论是皮的还是革的都擦的锃亮。用现在时髦的话说那叫酷毙了帅呆了。他老婆桂香却与他恰恰相反。桂香矮,胖,活像个大冬瓜。皮肤黝黑,五官虽然安排的也都是地方,可那厚嘴唇,深眼窝,小眼睛,让人一看都不是很舒坦。外人看桂香都觉得丑,帅呆了的马安看桂香更是觉得他这老婆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如此英俊潇洒的马安在当时虽说是个待业青年,即使攀不了高枝找个高干子女,找个家境普通的窈窕淑女做老婆总是能办到的吧。那么他何以找个这么丑又是农村姑娘的桂香做老婆呢?其实马安的婚姻的是他爷爷一手操办的。马安五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熬不住,改嫁了,且嫁到了千里之外。爷爷马继亮苦把苦熬地把他拉巴成人。马继亮老人是个清亮明白人,自己的孙子啥样他比谁都清楚。甭看马安长得那么帅,可一身臭毛病:脾气暴躁,像个炮竹遇到点火星就炸;干活又没个长性,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还仗着家在城里,长得帅,虽说是个小家雀,可那尾巴比翘得比凤凰尾巴翘得都高。因为没有正式工作,他爷爷生怕他不学好走上了歪路,所以在他刚过二十的时候就四处托媒人给他打听个人品好,能吃苦耐劳,性格温和的姑娘订亲。媒人们都认为依马安的条件怎么也得找个像模像样的姑娘,那才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双。可马继亮老人不同意给孙子找个俊媳妇,他总认为太俊的姑娘都和马安一样中看不中用。当媒人把桂香的照片给他看并把她的一些情况介绍给他时,马继亮老人就觉得这事能成。于是同意让马安与桂香见见面。马安一见桂香就懵了,他怎么也想不通爷爷怎么会糊涂到这个份上让人把这个丑八怪介绍给自己。回到家,他气的就想摔东西,但一见爷爷阴沉着脸威严地瞪着他,他把拿在手里的暖壶又轻轻地放下了。爷爷威严地咳嗽了一下,开了口:“我知道你小子心里有气,生我的气咋要给你找这么个姑娘当媳妇。你生我的气,我也不怪你。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是个啥样的人我还不清楚?说难听点儿那叫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啥屎。桂香是丑了点儿,我打听过了,那论过日子可是把好手。咱穷家破院的,供不起那些会吃会花的姑娘。爷爷人老了,但眼不老。听爷爷一句劝吧,桂香适合你,就你那脾气跟火药桶似的,怕也只有桂香能跟你过一辈子。”爷爷很严肃,容不得他有半点反抗。他想想爷爷也的确不容易,母亲改嫁后,爷爷连那些老娘们的针线活都学会了。缝缝补补不说,连棉袄棉裤都要给他每年拆洗一遍,还想方设法给他再续点新棉花,以致于他哪年冬天都穿得暖暖和和的。而爷爷的棉衣却一连几年都是既单薄又破旧的老一套。一想起这些他就没有抗婚的勇气了。老祖宗都说了百善孝为先,孝顺爷爷是善举,而听从爷爷的安排就是孝顺。马安这样安慰自己。不过他也多了一个心眼:先娶了桂香再说,要是她能受得了自己的坏脾气,禁得起他三天两头的打,那他就认载了,和桂香过下去,否则桂香提出离婚,那就万事大吉了,爷爷想怪也怪不到他头上来。他心里这样盘算着,爷爷那眼仿佛是神眼,一眼就瞅准了他的心思:“你小子放老实点,这还没订亲呢就想着离婚,甭动不动就想揍人家,桂香也有哥有弟的,你把人家打了,人家兄弟就能轻饶你?”

          那年的腊月二十六,桂香过了门,成了他马安的铁定老婆。在这之前,县里对马安这一批待业青年做了安置,都被招进国营单位成了正式工。马安进了县化肥厂。和他一块分配到化肥厂的还有另外几个待业青年,其中有个叫汪晴的女青年很惹人眼。汪晴很赶时髦,刚一流行烫头发,她那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就剪掉了,把头发烫得大曲曲小弯弯的。喇叭裤,高跟鞋也是八十年代流行的,人家汪晴那喇叭裤把高跟鞋盖得似露非露的,显得那脚小而巧。汪晴不仅衣着打扮时髦,长得也俊:弯弯的柳叶眉,水汪汪的丹凤眼,红扑扑的面颊上两个小酒窝,嘴唇薄而红,真像林黛玉似的“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汪晴不说不笑时那脸上都荡漾着笑容,要是笑起来就更如盛开的红花招人待见了。身材也好,水蛇腰,走起路来连胯也跟着扭动。汪晴是厂里的一枝花,好多小伙子见了她眼都发直。马安是厂里最帅的小伙,大家都私下议论,将来他们俩可能会走到一块去。马安几次想张口同爷爷商量退亲的事,可每次都还没开口都被爷爷威严地瞪了回去。

          桂香成了自己的老婆,可马安怎么也不甘心和这么个丑媳妇生活一辈子。桂香和汪晴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汪晴是天生活掉下的林妹妹,桂香是地下冒出的土娘娘。可是,哎,没办法,这婚都结了,人家汪晴就是有意于他,他这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婚,还是离人家远点吧,等桂香开口提出离婚后,他决定立马追求汪晴。他现在就盼着桂香早一点提出来,生怕晚一步汪晴就是别人的了。一想这些马安就有点恨爷爷。但爷爷不在乎他的恨意,爷爷很自信,他相中的孙媳妇错不了,绝对能把马安这小子给收拾服了,虽然这得需要时间,但百分之百的能办到。结婚一年多,桂香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可把马爷爷给乐坏了,那嘴就跟八月的石榴熟得裂开了口,合也合不拢。桂香也的确像爷爷说的那样持家过日子是把好手,连一些男老爷们干不了的活她都干了,也没让马安或爷爷帮过一把。脾气也好,没有一点火性,温温柔柔的,很少开口说话,只会低头干活。爷爷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马安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马安认为桂香纯粹是讨爷爷的欢心才装出一副温柔样,所以有什么活,他不仅不帮她,还动不动就找碴跟她吵架。人家桂香是绝不还口的,他还蹬鼻子上天,不光吵,还三天两头的打她。小俩口过日子爷爷也不好意思总跟着掺和,吵就吵两句吧,打就打几次吧,但是马安老是动不动就找事,爷爷就看不下去了。所以爷爷见桂香挨了几次打之后就再也不能不管不问了,见着马安又打桂香他就抄着拐杖打孙子。马安挨了爷爷的打,就把气都撒在桂香身上,桂香挨打的次数和挨打的重度就更厉害了。桂香脸上,胳膊上,腿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娘家的兄弟见她老挨打,非要揍马安替她出出气不可,可桂香拦着死活不他们打,气得她兄弟咬牙切齿:“贱骨头,以后他打死你,你也别让我们知道。”爷爷也实在没办法,只好安慰孙媳妇:“桂香,爷爷对不住你,是我没管好自己的孙子。这小子还没定性,再过几年他就品出你的好来了。算了,你现在就甭把他当人看,当个畜生看就行了,人还能跟畜生一般见识?”每回爷爷劝桂香,桂香总是抹着眼泪反倒安慰爷爷:“爷爷您放心,我不怪他,两口子过日子吵架打架是难免的,我也有错的时候,您别跟着担心了,我会好好跟他过一辈子的。”桂香一这么说,老人家就更难过,桂香啥时跟马安吵过打过,都是马安这臭小子不识好歹存心跟人家桂香过不去。老人家这心里就有块心病:这啥时才能让马安收收心,好好过日子呢。

          尽管桂香很丑,但她不笨,尽管她看上去很温柔,但她很要强。从小因为丑,她没少被小伙伴们捉弄奚落,可是她都能挺得住,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比你们强。”于是她干什么活都不甘落后,农活样样通不说吧,针线活那是没人能比的。她心灵手巧,绣得那花儿鸟儿什么的要有多像有多像。她还有一手剪纸的绝活,也不知她跟谁学来的,反正你要她剪什么她把那纸叠吧叠吧,三下俩下就剪好了,贴在玻璃窗上,床头上,又好看又喜庆。她还是个热心肠,但她帮了别人也不说什么,对于别人的感谢,她总是温柔地笑笑。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这一点也不假,桂香没拥有美丽的外表,但她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同龄的姑娘都找到婆家了,她们的对象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也有丑的俊的。大家都想桂香能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桂香像所有的姑娘一样,渴望拥有一个理想的对象完美的幸福的家庭。当媒人把马安介绍给她时,她想都不敢想自己能和这样英俊的小伙子生活一辈子。可是媒人说了马安的婚事由他爷爷做主,他爷爷是看中她的。桂香忐忑不安:这样的婚姻会长久吗,强扭的瓜会甜吗。她想推掉这事,不去和马安见面。可是又一想,大家不都是认为我丑吗,今我非得找个俊的男人让你们看看。一有了这念头,桂香那要强的心就按捺不住了,她不信她征服不了马安。你马安不就是长的俊吗,有什么了不起,你有你的长处,我还有我的优点呢。你有能耐耍,我就有能耐制伏你。一想到这些她就不再怕了。她家里人都反倒这桩婚事,人家马安是城里人,长得又俊,桂香根本配不上人家。但桂香铁了心要嫁给马安,任她父母和兄弟姐妹苦口婆心的劝,她就是笑笑不开口说一句话也绝不让步。家里人实在是拿这个闷葫芦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了。桂香找了这么个帅小伙还是城里人,的确让他们村的人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非常吃惊。她们是又羡慕又嫉妒,说起话来都酸溜溜的:“桂香,城里人不好侍候,可要当心呀。”又一个说:“桂香,马安长得忒俊,可别让人家拐跑喽。”旁边又有人接上话了:“哎,你呀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香丫头嘴上不说,肚里可是有数的。甭说他一个马安就是几个马安也不是咱香丫头的对手。”

            桂香嫁给马安了,她打心眼里高兴,自己长得这么丑能嫁给长得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这真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事。她承认她的确有虚荣心,大家伙的羡慕和嫉妒让她兴奋了一阵子。可是,好景不长,马安三天两头的找碴闹事,还打她,狠狠地打她。她开始后悔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她长长的叹着气。心里的委屈无法诉说,常在黑夜里,她偷偷的哭泣。哭过之后,她不服输,她相信她能收服马安,人心都是肉长得,他马安就是铁石心肠她相信她也能把他暖热。她就是如来佛,马安这个孙猴子能耐再大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这就是桂香,一个外柔内钢的女子。她痴心地操持一切家务,把马安和爷爷的生活料理的面面具到。马安打也好,骂也好,她都默默地承受,她觉得她与马安的婚姻生活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她有把握赢得胜利。这胜利的资本就是她对马安的爱和爷爷的支持。她知道她不会因为那一点点虚荣心就让自己一辈子都处在一个被动挨打的地位,她也知道这年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封建思想行不通了,但她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性格暴戾的人。她不具备太高的文化修养,她真的想不通马安那样对待她,她为什么还是深深地爱着他。其实,桂香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想通想不通都是这么回事。桂香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相信马安也不例外。的确,马安也渐渐觉得桂香除了长得丑外,当老婆还是各方面都合格的。自己对人家吵也吵了,打也打了,可人家也没啥怨言还是对自己一百个好。马安对自己说:“结婚前,我就想了要么我认载,要么桂香提出离婚,看来只有我认栽的份儿了。”马安对桂香的打骂渐渐的少了,回到家有时也给桂香帮把手。桂香心里荡起甜甜的涟漪,她觉得她快胜利了。

            夏日的一天,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正是马安快下班的时候,桂香心里焦急万分,匆匆忙忙地找了雨披和马安的一件外衣就往马安厂里赶。她赶到厂里时被淋的成了落汤鸡,可马安的衣服却丝毫没有林湿一点。马安正因为穿的少在瑟瑟发抖时桂香就把衣服给送到了,马安是既感动又心疼。哎,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见桂香被淋成这样,他忙拉着桂香的手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要桂香把他那件外衣换上。可巧,这间办公室正是汪晴的办公室,而汪晴正在办公室里呆着。汪晴是和马安一块进厂的,但汪晴只在车间里干了不到办年就被调到政工科蹲办公室去了。厂里的一些职工猜汪晴一定是走了后门了,但绝大多数还是认为主要还是因为汪晴靓丽的形象让厂领导对她另眼相看。马安没料到汪晴还没走,他拉着桂香的手很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汪晴也愣了,她只听说马安对他老婆非打即骂,没想到他们竟然显得很恩爱。桂香早听说过汪晴是厂里的一枝花,也听说过关于马安和她的风言风语。今天她们第一次相见,各有说不的滋味。汪晴真没想到马安竟然会对桂香这样好,桂香没想到汪晴比她想象的还要漂亮。“我让桂香换件衣裳,借您的宝地,行个方便吧,我替我老婆谢您了。”马安故意油腔滑调以掩饰他的尴尬。桂香在自惭形秽的一瞬间,马上就镇定下来了:“汪晴妹不是外人,不用出去。你看,他穿得这么单薄,我说让他穿上吧他偏偏让我换上,那我就换上吧。妹子,你瞧,都说男人粗心,我看俺家马安就是个细心人,对我也知冷知热的。”本来,桂香并没打算换上马安的衣服,但是一见汪晴她立马改变了注意。她说这话时仍然像平时一样温温柔柔得,可这温柔里却透着一股凛然,一股让人无法入侵的凛然。汪晴嗅出了桂香的敌意,她也在片刻的吃惊后马上镇定下来。“桂香姐,你快换上吧,马安这么心疼你,你不识好人心他可要发火的。他发起火来会怎样你还不清楚?”汪晴故意揭桂香的伤疤,好像她这么一说,桂香身上立刻又会青一块紫一块。桂香依然很温柔地笑了笑,落落大方地换上马安的衣服,又给马安穿上雨披,她打着小伞,拉着马安的手走出办公室,又向马安紧紧地靠了靠。出去后,见了马安的同事,就笑一笑打个招呼。汪晴呆呆地看着他们出去,见同事们相互传递着眼神,神神秘秘地嘀咕着什么。她的怒火在心头熊熊地燃烧起来,她要把马安夺回来。马安本来是最爱向她献殷勤的人,没想到桂香这个丑婆娘能把他摆平。不,马安是她的,她不能容忍马安忽略她。你桂香不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出亲密的样子来气我吗,好吧,看看到底是你桂香棋高一招还是我汪晴艺高一筹。汪晴决定要与桂香打一仗。马安是不愿让桂香到他厂里来的,不光是因为桂香长得丑,还因为厂里有个汪晴,曾让他倾心又被大家认为会和他走到一块的汪晴。但桂香的爱使他无法拒绝,而且他还渐渐被这种爱所感动。桂香的爱里不仅有女人对男人的情爱还有他从小就渴望的母爱。他从桂香和汪晴简短的对话里感到两个女人第一次见面就开始过招。他不得不佩服桂香的勇气和智慧,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桂香在厂里出现,但桂香以她的温柔大方掩盖了她的缺点,以不卑不亢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回到家,马安说不上来该不该生桂香的气,只是觉得桂香到厂里去这一趟,可能得有事要发生。

          桂香认为她的付出已赢得了马安的爱,她只要和马安一心一意过日子就行了。关于那个汪晴,她想她不会真的喜欢马安,她也像爷爷一样有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即使她不嫁给马安,汪晴也不会和马安走到一块,因为汪晴脸上写满了虚荣,她要的是舒适安逸的生活和华美的服饰装点她的外表,而马安没能力提供给她这些。她渐渐不觉得汪晴是她的威胁了。但她万万没料到马安竟然还是和汪晴相好上了。确实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汪晴并没把马安方在眼里。虽然马安英俊潇洒,可他家毕竟比较穷,还有个上了岁数的爷爷,汪晴不想找这样一个家庭出身的人做丈夫。她的眼界很高,她相信凭她的条件找个干部子弟或有点权利的人是没问题的。厂子的人都私下议论些什么她都知道,自己是厂里的一枝花,马安就是那精美的花瓶,好花插在好瓶里那才叫般配。她也知道只有马安敢向她大献殷勤,其他的小伙子都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可是,汪晴怎么也不会想到马安竟然和别人结婚了,还是个丑的要命的女人。她虽然没把马安当成一回事,但马安一旦属于别人,她的自尊心就受了打击。“怎么,我还不如一个丑八怪吗,那丑婆娘有什么能耐栓住马安的心?”尤其是她见到桂香到厂里来给马安送衣服和雨披,并且还表现的那么亲密,她就受不了了。她决定把马安争夺过来,当然她不会嫁给他,那她也要让马安围着她转。她不能容忍自己败在一个丑女人手里,她不能容忍自己不是中心,尤其是那些像马安一样帅的小伙子不把她当成中心,她简直就会气疯。于是,她开始行动,她很自信她能把马安的胃口调起来。结婚后,马安确实不再敢向汪晴献殷勤了。一是怕爷爷知道后非宰了他不可,主要还是怕汪晴骂他臭不要脸都有了老婆了还对大姑娘纠缠不休。在他结婚后汪晴也的确不再与他有过多的来往了,即使有什么来往也是工作上的事。可是自从桂香到厂里来一趟后,汪晴似乎变了。变得对他热情了,主动向他靠拢。马安不愿想太多,他只知道汪晴现在对他有意思就行了。既然汪晴主动投怀送抱,早就对她暗恋已久的马安怎会拒绝?对桂香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还是那么脆弱,根本禁不住汪晴的诱惑。他不怕桂香知道,到是巴不得她早点知道好提出离婚。虽然有点怕爷爷知道,但是爷爷真知道了还真宰了自己?于是他们在厂里也不避嫌了,甚至还大模大样地一块去看电影。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马安故意把那墙捅个窟窿让桂香看。马安与汪晴相好出乎桂香的意料又好像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伤心了好一阵子又平静下来了。她偷偷地以泪洗面,不吵也不闹,决口不提离婚,就如没那事一般。爷爷知道了,气得要死。倒是桂香安慰老人家:“您老别当真,马安也就是一时糊涂。我们都有孩子了,我还不生气不离婚呢,那个叫汪晴的女人有多大本事把我们娘俩赶走。再说了,时间一长马安就会明白,那女人是不会要他的。她也就是见马安娶了我气不顺罢了,故意跟我斗斗,您别往心里去。”桂香虽然当面这样安慰爷爷,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但是她知道她与汪晴的战争一定会以胜利告终。爷爷是她战争的根据地,孩子是她战争的武器,对马安的爱是她战争的勇气。拥有这三样就够了,她说不上究竟会什么时候才能胜利,但是她凭直觉相信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汪晴没耐心跟她斗下去,因为她知道汪晴就是对马安不再围着她转生气罢了,根本不会与马安一起生活。她不能对马安点破这层纸,那样会适得其反。她只有耐心等待反击的机会。

            尽管桂香认为她一定会胜利,但她没料到她的胜利会来的这么突然,而且她的胜利是以马安的受伤为代价的。马安自从和汪晴好上以后,干活时常常心不在焉。有时是因为他希望桂香早点提出离婚,但桂香对他与汪晴的事充耳不闻,他很着急,怕汪晴等不下去和他分手。有时是因为汪晴的身影老在他眼前晃动,令他老走神。这不,他刚干一会,汪晴就来车间找他约他晚上一块去看电影。他心花怒放,干着干着又走神了,一不小心,右胳膊碰到了机器,办拉胳膊从肘关节以下断下来。当时他就疼得昏了过去。当他醒来的时候,已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了。被推出手术间的时候,他希望第一眼看的是汪晴,可他看到的是桂香和爷爷焦急万分的脸和几个好朋友。他想也许是因为汪晴不愿与桂香见面吧,过两天她会以同事的身份来看他。他这样安慰自己。但两三天了,同事们都陆陆续续地来看他,唯独就不见汪晴的身影。那天他哥们强子又来瞧他,他对桂香说要强子帮个忙去趟卫生间。强子举着吊瓶,他们来到卫生间,马安并不是要小便,他偷偷地对强子说:“帮我给汪晴递个话,说我想她。让她不用怕你嫂子,她以同事的身份来,桂香不会为难她的。”强子吭哧了老半天才说:“安哥,她不会来看你的。实话对你说吧,她不光跟你好,还向才来的销售科长抛媚眼呢。咱厂里谁不知道,就你还蒙在鼓里,我们又不敢对你说,就你那火爆性子,对你说了不定你干出什么蠢事来。其实你在手术间里时,她也来了,还向其他大夫问过你的胳膊会不会残废。后来她就走了,也没对我们说什么。”马安听了强子的话,火气腾得就上来了,脸涨得通红。他真想拔掉针头去找汪晴和那个什么鸟销售科长拼命。“汪晴,真他妈的是忘情,脚踏两只船不说,我这一受伤就要把我甩了。”马安愤愤的骂到。“算了,安哥,这臭地方好闻咋的,你还不回病房。我的手可是举吊瓶都发酸了,你生气就是拿别人的缺点惩罚自己,你可别惩罚我呀。”强子劝着马安回病房。马安到了病房门口,稳了稳情绪,他不想让桂香看出有什么异样。桂香让马安半躺在床上,从提篮里端出一个用毛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她把毛巾去掉,原来是她给马安炖的老鸡汤用搪瓷缸盛着,还没掀开缸盖那香气就溢满房间了。病友们都说马安好福气,有这么好的老婆侍候着。强子也啧啧称赞:“嫂子,赶明儿你也帮兄弟介绍个对象,像你一样就行。瞧我这皮包骨头,要是找个嫂子这样有好厨艺的人我还不吃成个打地滚子。”强子开着玩笑,桂香嗔怪的点了点他的额说:“找个像我这样的人,你还不三天两头地打人家。帮嫂子看你安哥一会,我得去找找大夫。”桂香说着就出去了。马安愧疚地低着头不言语。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桂香一脸严肃地进来了,斩钉截铁地说:“马安,咱马上转院。强子,你再帮帮忙,收拾一下你安哥的东西,我回家安顿好爷爷,把孩子送到他姥姥家去。”桂香没过多地解释什么就转身走了。马安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桂香带着马安就来到省城的大医院。大夫说幸亏来的及时,要是再耽搁几天,马安这条胳膊怕是要报废了。原来,因为医疗条件有限和医疗水平相对落后,马安的手术并不成功。昨天马安在卫生间里对强子说的话,桂香在隔壁女卫生间里都听到了。她先马安和强子一步回到病房,心里就在想大夫到底对汪晴说了些什么,难道马安的胳膊真的就完了。她去问马安的主治大夫,大夫告诉她:“咱这小地方医疗水平和条件都不行,不能保证一定能让你丈夫的胳膊恢复的像从前一样。不过,省城的医院对这类手术有把握。”于是桂香毫不犹豫地带着马安来到省城。马安也不知桂香哪来那么多钱,她只要他好好养伤,什么也别管。马安愧的无地自容,有好几次他都想对桂香说说他与汪晴的事,然后向她真心地忏悔。可桂香自使至终都不给她这个机会,好像汪晴根本不曾在他们之间出现过。马安觉得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如果再对桂香提汪晴,那更是于桂香来说是伤上加伤。

          桂香和马安在省城大医院呆了近一个月,确定马安的胳膊安然无恙才回了家。因马安是工伤,回来后并没有马上去上班。马安上班时那点工资就让桂香感到紧吧紧,现在马安和爷爷都在家,儿子也会走路了,她就决定让马安和爷爷照看一下孩子她自己该出去挣点钱贴补家用。桂香说干就干,她东拼西凑了点钱买了辆脚蹬三轮车,每天天还不亮,她就起床到集贸市场上转一转,接手一些时令蔬菜或瓜果桃李,只要她认为能赚钱她就贩卖。买了后再回到家把早饭给爷爷、马安和儿子做好才出去练摊。爷爷和马安看她这样辛苦都不让她再回来做早饭了,但桂香还是坚持由她来做。就这样,桂香不知不觉走上了做生意的道路,而且一个月下来,她挣得钱比马安的工资还多。那时个体经营者实在是很少,稍有胆量的人一下海就能挣到钱。何况,桂香她是个聪明勤快为人实在的人,她渐渐的由蹬着三轮车贩卖各类蔬菜和水果到在集市上租了个大摊位,生意也比较火。马安的胳膊康复后回到厂里上班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故埋头干活,一下班就去帮桂香的忙。大家都以为马安回到厂里会和汪晴理论理论,要么就会和那个销售科长打一架,因为大家听强子说他已经把汪晴的所作所为告诉马安了。大家有的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一出好戏上演,有的替马安捏把汗,生怕他抱不住火报复汪晴和那个科长。只要一见汪晴和马安都在厂里,大家的心都跟揣个小兔子一样砰砰乱跳。汪晴更是这样,但她表面上绝不显现出畏缩的样子,见了马安也大模大样的打招呼,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马安也冷冷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也跟什么事没有过一样。这很让大家意外,按以往马安的脾气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强子悄悄地问他怎么变了样子,令人摸不着头脑了。马安很深沉地笑笑说:“有些事过后才觉得很无聊,何必再去计较。一个人是金子还是渣滓只有亲自去了解才会知道。”强子默默地点点头,他知道马安终于明白桂香是金子了。后来,强子告诉马安汪晴和那个科长也断了,不知他俩谁甩了谁,反正汪晴的媚眼不怎么飞了,水蛇腰也不怎么扭了。马安对强子的话不感兴趣,他的兴趣在儿子和桂香身上及桂香的生意上。

          时间一晃而过,马安已是小五十的人了,他们的厂子在市场经济的冲击小也垮了。爷爷也去世好多年了,爷爷去世时对马安说的话依然在他耳边回响:“爷爷能看到你浪子回头死也瞑目了。”马安在厂子还没垮时就辞职了,他和桂香承包了地处黄金地段已倒闭的百货大楼,干起了大型食品超市。刚开始马安并不敢这么甩开膀子大干,是桂香瞅准了商机,坚决要这样做。刚干了半年就盈利不少,马安不得不佩服桂香的魄力。当马安的同事都因下岗而为生活发愁时,马安已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了,小轿车有了,别墅也有了。马安常常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但是桂香还是很朴素很朴实,兢兢业业地打点他们的生意。每每见桂香这样,马安就感到自己好像又像从前一样太浮漂了。桂香总是温柔地笑笑,从不批评他,指责他。桂香以她的行动暗示马安该怎样做。偶尔,马安也会碰到汪晴,毕竟县城太小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是常有的事。可他们已行同陌路,马安从不刻意打听汪晴的现状,即使强子他们想告诉他,他也摆手制止他们。汪晴只是他生活中的一片云彩,乌云也好,彩云也好,飘走就飘走了,他只愿意在桂香给他的晴空下生活。

          儿子也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儿子也如马安年轻时一样很帅气。他也想像爷爷那样让媒人给儿子介绍个人品好就行的姑娘做儿媳妇。可时代不同了,包办婚姻行不通了。儿子自由恋爱谈了一个姑娘。儿子第一次把姑娘领回家,马安就觉得这姑娘像谁,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像谁。姑娘走后,桂香笑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姑娘肯定是汪晴的闺女。”马安恍然大悟,立马又红了脸,继而又气愤不已。“如果真是她的闺女,我坚决不同意她进这个家。要是那浑小子敢不听我的话我就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桂香依然是笑笑,摇摇了头,“你呀,真是的,哪像个男子汉,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还放在心上。”马安熟悉桂香的笑与温柔,也看贯这些。无论什么事,桂香只要温柔地笑笑,他就知道他拗不过桂香。汪晴果然成了他的亲家。会亲家时,桂香很坦然,倒是马安有点上不得台面。汪晴已没了当年的风采,虽然还算得上比同龄人标致些,但在马安看来,她远远不如桂香的气质。桂香的落落大方和永远温柔的笑容让她的小眼睛,厚嘴唇,深眼窝都是那么与众不同。汪晴在二十多年后第二次和桂香交手,再一次感到她不是桂香的对手。当然,她们已没有什么可争得了,谁输谁赢都不再有任何意义,只是汪晴觉得桂香实在是很了不起:她的心胸比一般人的要开阔的多,她的心地也比一般人的要善良的多。最起码比她汪晴的心胸要开阔,比她汪晴的心地要善良。

            生活平平静静地往前过着,马安与桂香也专心地打点着生意。桂香的面貌,曾一度让马安看了就讨厌的面貌已让马安觉得那么舒服,尤其是当桂香温柔的笑笑时,马安就会感到他一辈子再也离不开她的温柔与笑容。马安心甘情愿地载在了桂香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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