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小女人阿珍,揉一揉惺忪迷糊的睡眼起了床,早餐她要别出心裁做一炉奶油蛋黄酥,杂阵琐碎忙碌一番,搬出束之高阁的电烤箱。细瘦的十指纤纤像小葱,近年来倒是因为忧愁劳苦,变得粗矮短壮暗哑了,她侧脸看着那一种没颜落色的拙笨,心里凄凄惨惨的不舒服。
她在这厨房里怨天怨地做了许多年了!她丈夫是一来就给她脸色看,动不动摔碗踢櫈,没来由的凭空一只圈头劈面飞过来,吓得她来不及地躲都没处躲,简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老公还是千古仇敌。
她总是在忙完了一天的事,静下心来的时候,窝在被窝里赶赶咐咐地哭泣,还不敢大声怕被人听到,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她一直不能明白,只好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命苦,是天生的磨难。所以每一天为了提心吊胆,随时准备着被揪住头发往墙上撞,已经心不在意神志麻木了。
这种凄苦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挨着过,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她自己清楚,还有隔壁二个老妇人,就像小葱拌豆腐也看得一清二白的,一个是西厢房的,一个东厢房,古旧的老式四合院,她和她们只一步之遥。
都是同族的上一代人,她婆婆的堂房妯娌,二老有七十多岁了,和她奶奶一般年纪,她觉得应该叫她们婆婆比较恰当,但是她们辈份并不大,在族里只管叫婶婶好了,所以有点别扭叫不大出口,因而也不大作招呼,见面打招呼只微笑一下问个好。
她们俩一个走路风风火火的,她从你身边走过,就像有一阵风掠过,扁平脸,是一种风干了的红红的脸,头发剪得短短的齐齐瘪瘪,她虽儿孙满堂,也是闲不住,时常出去外面做短工,帮人家棉花地里摘棉花,赚点小工钱。
另一个头发梳的光光的,脑后一个发髻,老看到她对着镜子前一照后一照的,听他们在说,她是从来不出去干农田里的活的,白白净净的一张方圆脸,不犹不豫,一块老年斑都没有,相当耐看!
她们是她苦难人生里的实实在在的见证人,因为离得近,对门的一举一动毫无遮掩尽收眼底,尽管她们都是心里对她洒着一搅同情的泪,太多的抱不平,也只能暗暗的为她叫怨屈苦,表面是不露声色,因为他们家是出了名的恶棍无懒,三个儿子加上一个身材壮硕牛高马大的父亲,背地里人称为四老虎,方圆几十里地那都是敢怒不敢言的。他母亲又是号称蛇心佛口的白骨精,又名铁盘山上的女强盗李翠英,那样的人家犯不着惹不得,引火烧身,惹出事非是活该!
她新来乍到的人,人家躲她躲得远远的,只有偶尔个把人见了她说几句话也是探头探脑,唯恐被人检举告到她婆婆那里,会被误导挑拨她媳妇。因而她低头进低头出,与人家不大来往。
无法想象那二个婆婆每每看到这样淋淋漓漓的打斗场面,会是怎样的一种感概。想必总是寒凛凛的,连吃饭都感到食不下咽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幕在外人看来特别的血腥,凄惨,是久久不散的。
有一次,短发的婆婆终于忍不住,趁着外出机会,也大着胆子偷偷跑去告诉她娘家的人了。
二个婆婆也只能这样,但是一定是受到极大的震撼了,她自己也知道,全中国大约只有她在遭受这样非人的折磨了。
她们以这个血的教训为例,告诫自己外甥女:“嗳!伟红呀,你以后找对象,可千万要看准哟,你看那个小娘,被折磨的遍体鳞伤,时常蓬着头,梳头的工夫都没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吃尽了多少苦啊!唉”!然后一阵叹息一阵手势比划,就是她男人拖住她下死劲打的那些维妙维肖的幻灯片一样的镜头,然后就压低了声音,嘁嘁喳喳,以后就听不清楚了,大概总是拍着大腿感概半天的。那天天快黑了,白净脸婆婆的外甥女来望外婆,她恰巧在门口路过听到了。
短发婆婆的小辈都成家立业了,最小的还嗷嗷待哺,没有教育对象,于是老听她在厨房里一个人自言自语,“唉!人家也是爹娘生的,真罪过,做人嘛要上半夜想想自己,下半夜想想别人的啊!人家来到你家,生儿涂子的,不容易啊!”她笼统的话,没有指名道姓,也不知她说的是针对哪一个?
她有一个长长的的故事,是三言两语说不完的,她也不是没想过像祥林嫂一样地半夜出逃,但是一看到襁褓中吃奶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不点,鲜红的嘴唇,明亮眼睛,什么都不懂,抓一把屎给他,吃得津津有味,她一走,自己解脱了,可是那小孩势必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已经有端睨了。前进大院里大房那个小兔崽子,有八岁了,生得面白了小,尖嘴猴腮的,他奶奶在月子里替他婶婶照顾了几天,他就气不过,帮着他老妈恨恨的骂“你折了新桃忘旧梅”。还拿小石头咂过来。
那样虎视耽耽地觊觎着他,不正是时时刻刻地要他好看吗?一旦落在她们那一帮手里,这还得了?可想而知了,心一软……除非是死了,不然活着,是横不了这一条心的!她只能忍啊忍,最起码要等到会走路了,会吃饭,知道自己饿了冷了。
其实在几个妯娌中,她除了不会花言巧语,赶着叫婆婆长婆婆短的,拍马屁奉承以外,做别人的事比她们家什么人都来得!
今天早上烤的蛋黄酥是她新近学会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做得到底是太像话了,筷子赶着桌面上温吞的结了一层薄膜的红豆黑米粥,正好省去了粥太烫,眉心紧蹙,撮尖了嘴“唇啁嗤啁嗤”吹粥的那种滑稽相。就连她们家那一向门缝里瞧人,鸡蛋里挑骨头的出了名的疙瘩婆婆,也愣起涏瞪瞪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个大圆周,顺口品尝了一下,从嘴里“嗡隆”一声,自己也听不出说了什么?大概总是表示说味道是好的,
蛋黄酥是新式的类似西餐,西洋风风卷残云席进她家,她岂能不觉得怪?
她老公快起床下楼来了,一看到,不知是否把烤箱连同那盘子带碗一桌子掀翻了,她还估计不出,这个无常魔鬼向来就是这样,没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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