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家里因为做粉厂亏了些钱，父亲变卖了所有剩余的粉与机器，同母亲两人去上海打工。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临时租的二层小楼单间里，夏天很闷热，即使睡在凉席上也像是铁板烧，热得人头昏脑涨。意外的是，我居然有了一次珍贵的母女夜谈。
那天晚上，父亲上夜班，我同母亲睡在一起。上大学后遇到诸多不如意的事，突然觉得难过，枕在母亲软软的肚子上抱着她，抱得很紧希望能获得一丝勇气。眼前是蚊帐的阴影，我自顾自地在黑暗里说着年轻的烦恼，似乎可以隐藏我所有的情绪，母亲在默默里听着，我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就像我自言自语的叙述。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的月光很美，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窗户，楼下有一棵大树，树枝繁茂得几乎可以伸进屋里来，透着朦胧的月光，一切都是灰白的，树影打在书桌上留下无尽的暗影，就像是画家手里的白描。偶有几声猫儿梦中的叫唤，楼下租客隐忍的咳嗽，房门开关的“吱呀”，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心情，让人有了倾吐的欲望。我只是讲述，因为我知道母亲给不了答案，只是想告诉她这些烦恼，得到一个来自长辈的理解，果不其然她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我聊学业、聊恋爱、聊家庭、聊未来，说着说着便莫名奇妙地流泪。若在平日里，她必定是要骂我的，她希望我坚强而不是软弱。今日却只是听着偶尔答几句话，我奇怪地抬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亮亮的，像过去在村里仰望天空时那片灿烂的星河，深邃而包容。
那天晚上我像一个醉酒的人说了很多不明所以的胡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上大学后，我从未没有如此坦然的入睡。现在想来那个夜晚是多么珍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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