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月光
穆南风睡得很好。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舒服了。
他是一个杀手,一个合格的杀手无论何时都应该保持清醒,但此刻的他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有四个人分别从窗户和门口进入了他的房间。他们身法很巧妙,落地很轻,甚至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他们在出发前已经做了特别的准备。他们都看到过穆南风的剑法,自问根本没能力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从穆南风的剑下逃生,所以他们准备偷袭。
一个合格的杀手一定会知道,一个人杀了人后就需要休息,而一个人在四更是睡眠最好的时候。他们显然是合格的杀手,因为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绝对是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的时间算得很准确。
他们不做没把握的事,因为他们做的是杀人的买卖。这种事往往只有一次机会,一击必杀,或者被别人杀。
穆南风的剑就放在床边,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一个人要把剑从床边拿起,拔剑,杀人,这是一个过程。
做任何事只要有过程就需要花时间,而时间就是生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这四个人的合力围击下全身而退,何况穆南风此时还在梦里。
这四个人除了那个眼睛如毒蛇的年轻人,还有一位老者。他留着发白的山羊胡子,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号,他的名号就叫“山羊先生”。
山羊是一种温顺的动物。在自然界中,山羊往往是被捕杀的对象。但只要真正看到过山羊在岩石悬崖上跳跃的人都知道,它们动作迅速敏捷,甚至连猎豹都往往被他们甩在身后。
一个人如果能在江湖上打出了名号,肯定是需要时间的。而一个杀手如果胡子都白了还活着,那么他肯定就有过人之处。山羊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外表看起来很温和,但只要看到过他出手的人都知道,他绝非浪得虚名。他出手迅速,行动敏捷,如同是在和猎豹赛跑的山羊。他总能找到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方向做出意想不到的击杀。
第三个人是一个中年人,目光如炬,手如鹰爪,他在江湖上也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铁爪鹰眼”。他的鹰爪功也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传言他的鹰爪功甚至可以徒手接刀。
第四个外表看起来比较年轻,脸上戴着一个形状怪异的面具,只露出漆黑的瞳孔。他的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奇怪的弩。关于他,江湖上却几乎没有任何资料可寻,只是近年来死在这张弩上的人却不少。他的弩几乎和他的人一样神秘,也无可追寻,如同是凭空出现一般。
这三个人,有的是名声在外的老江湖,有的是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算是现如今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他们之中无论是哪一个,能请动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无论哪一个都需要花大价钱。
但这个身带金刀眼如毒蛇的人却把他们同时都请来了。
这个人又是谁?他为何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杀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金刀即将出鞘,鹰爪也已发力,弩箭蓄势待发,山羊先生的毒针也已经发出。
金刀主人的眼中充满仇恨,铁爪鹰眼的嘴角带笑,山羊先生的胡子微微翘起,面具下的瞳孔似乎也在微笑。他们马上可以解决眼前的麻烦事,然后拿到属于自己的银子,各自离去。
这一切都将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床上的穆南风已是必死无疑。
可是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毒针瞬被击落,金刀尚未出鞘,鹰爪停在了半空,弩箭已断成了两截。
月光又照了进来,而月光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一个眼睛很温暖,笑得很舒服的人。他就站在月光下,微笑着看着惊愕不已的四个人,仿佛刚刚发生的这一切,根本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山羊先生叹了口气,淡淡地问道:“我的毒针刚刚是被你击落的?”
他毕竟是一个老人了,一个老人经历过的当然会更多,所以他虽然也惊讶,但还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眼前的人其实并不想杀他们。如果他有杀心,他们四个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是的。”
年轻人还在笑。他的笑像是月光,又像是浑然天成的美玉。他的眼神很温暖,虽然是在月光下,山羊先生还是感受到了这种如沐春风的舒适。仿佛眼前的年轻人并不是刚刚一招击退他们的人,而是一个很久不见的小友。这个房间似乎也不是暗杀现场,而是一个赏月的地方。
“就你一个人?”山羊先生又问道。
“就我一个人。”年轻人微笑着答道。
“你一个人在刚刚那一刹那,阻截了鹰爪,削断了弩箭,击落了我的毒针,还把金刀击退回了刀鞘?”
“是的。”
山羊先生又一声叹息。他想不明白,眼前的年轻人是怎么做到的。
“你为什么要救他?”
眼神毒辣的年轻人问道。他问的当然是舒开玉为什么要救穆南风。
“那你又为什么要杀他?”舒开玉反问道。
眼神毒辣的人立刻闭上了嘴。他已没必要再问。他杀穆南风有他自己的理由,那么眼前的年轻人自然就有他救人的理由,只不过他们最终的目的不一样而已。这是一个没必要一定得有答案的问题。
“据我所知,江湖上年轻一代中,那几个有名有姓的人物里并没有你。”铁爪鹰眼道。
“目前江湖上年轻一代中算得上是个人物的,在他们两个面前连屁都算不上。”山羊先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的人虽然老了,但他的消息却比任何人都灵通。获得最有价值的消息,这本就是一个杀手应该具备的素质,山羊先生在这方面一直做得比较好。他自信自己了解江湖上的一切,掌握每一个江湖上后起之秀的全部资料。但此刻他突然觉得很讽刺,他那引以为傲的消息网似乎毫无价值,因为杀人的事是出不得半点错的,只要稍有差池,哪怕就一点,也足以要人命。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人问道。他的声音充满恐惧、嫉妒、不甘。他一直相信自己的弩。他的弩叫“十二连环弩”,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连射十二发的弩,但不同的是,他的弩每次发射的箭里都隐藏着无数毒针,只要十二只弩箭射出,也就意味着同时会有无数细小毒针一起发了出去。没有人能从他的弩下逃生,绝没有,但眼前的年轻人却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还同时击败他们四个人的合力一击。
“舒开玉。”
年轻人似乎并不在意别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甚至还保持着他那种独特的微笑。
“舒开玉。”
戴面具的年轻人重复着,似乎想把这个名字印在心里。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但他的出现已足够令人震惊。他看着舒开玉,他的手在抖,他突然不那么相信自己手中的弩了,甚至觉得他的弩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我会记住你的。”他终于还是说出来那句话。
“你准备放我们走?”山羊先生看着舒开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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