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他以一曲《霸王别姬》名震长沙,成为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台上花腔婉转,柔情似水,台下风流倜傥,逍遥自在。
而五十年后的他却选择了最为安静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再次被长沙百姓所谈论,“南水梨园那个老班主啊,走了,听说走的时候很安详,躺在他那把藤椅上,搭着披风,旁边放着那曲《霸王别姬》,嘴角还挂着笑呢,只是没想到他风流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是孤单一人,黄泉路上也没个伴呐。唉,如果当年…………”
人们常说,“戏子无情,技艺最精湛的,便是台上有泪而不流,只在眼中打转,下台后却又不受半分影响。”他便是啊,在台上唱着别人的故事,演尽他人的悲欢离合,痴情缠绵,下了台只身一人,时常流连于风月之地,好像对每一位女子都一样好,又好像都不一样。他可是当红的名角啊,又生得眉清目秀,哪能不讨人喜欢,即使时常流连于风月之地,也不过被叫了一个“风流戏爷”的美称,换做是其他人呐,这称呼怕也就不一样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风流戏爷”让长沙的百姓们都没想到,有一日,他也会为一人收了心。她是一户富商家的小姐,可因为的她母亲出身卑微,只是一位丫鬟,所以她在府中也并不招人待见。再说她生性善良也不愿与人争论,连府中的下人都可以随意说上一两句。可就偏偏是这样一个落魄小姐,却成为了他想要“白头终老”的人,可也就偏偏是这样一个落魄小姐,被长沙城颇有威名的将军所喜爱。
这乱世唯一的好处,便是只一抹明媚的笑颜,就可开启一段爱情,只不过那日他在台上刚巧对着才踏进门的她微微一笑了,而她也恰巧回了一抹浅笑。可是这乱世中的爱情,也是身不由己的啊。她在府中本就不受人喜爱,乱世之中谁都想求得一座安稳的靠山,那么这段感情便由不得她所想了。
她与将军成婚那日,他依旧在戏台上唱着《霸王别姬》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却又好似落寞。她在堂上嫁衣如火,他在台上花腔婉转。
成婚后不久,敌军一路直逼长沙,她曾找过他,在正卸妆的后台,她说“带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去哪都行,哪怕四海为家也无妨,他很好,可是我无法忘记你。”他说,“好,我们一起,离开。”可就在离开的前一晚,将军来到了他的梨园,将军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我可以给她安稳,可你不行。”只是这一句,话却让他放下了所有的念想。我只想与你做一双白鸟,今生错羽于沧海之上,可是看来,不行了呢。到了约定离开那晚,将军没有拦她,他也如约而至,可是他并没有牵起她的手离开,而是缓缓开口道“你走吧,我不想与你一同离开了。”她震惊“为什么?是不是他去找过你,是不是他给你说了什么!你不要担心,只要能同你在一起。什么我都不怕。”沉默良久之后,只听他开口大笑“哈哈哈,担心你?我是担心我自己,我可是长沙城现在当红的名角啊,多么受人欢迎,受人喜爱。我还有我的美人儿们,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你收了心,我不过是与你玩玩而已,想让一个沉迷于烟花之地的薄情戏子为了一人而抛弃这一切。你觉得可能吗?你觉得你可以吗,啊!我会为了你这一朵随时要凋谢的残花而放弃那一片花田吗?不会!所以你还是自己走吧。我舍不得放弃我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就算敌人现在杀过来,我也情愿死在这美人的怀抱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就是这样一个现实虚伪的人罢了,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来打扰我逍遥快活的日子。”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回头。入冬的晚风却比不上她此刻心中的寒意,她不甘心,也不相信,又去找过他几次,但是每一次他都躲在烟花柳巷之中,从未出现,只让人传话,让她别再来打扰他的逍遥自在,他有美人左右相拥,快活得很。这心若冷了便真是冷了,来年初冬,她便随那位将军一同离开了,其实那位将军待她也很好,她也知足了罢。他们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似水长流,开始的刚好,结束的也刚好。
她走后,他日日流连于那烟花柳巷,用酒把自己灌醉,醉了,身边的每一位女子都像是她,却又都不是她。但在来年的冬日,他在各个烟花之地便都没了踪影,整日都只待在他的梨园中,多收了几位徒弟,只忙着教他们功夫,闲时也只是围着护城河转一转,更多是旁边放着一杯清茶,躺在藤椅上闭目休憩。他好像是突然老了,不喜欢闹了,开始喜欢清净了,也开始变得怕冷了,冬天便不会出门一步,只管待在戏院中或者房间里。小徒弟们时常看见自家师父在晌午以后便穿着戏服躺在藤椅上轻摇,嘴里还在念着些什么。
他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躺着,唱着,也一天一天地老去,在心中,日复一日地想着一个人,那个在乱世中拥有一抹浅笑的佳人。只是再也看不见了,不过,或许在下面可以看见呢?嘴角挂着一弯好看的弧度,他笑了,去了。
我想与你做一双错羽于沧海的白鸟啊,可是终究是不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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