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人类用了3500多年,也未使猫完全驯化!
家有黑猫家里发现了老鼠,正好隔壁艾阿姨家的花猫生了小猫,妈叫我去抱一只。
艾阿姨家二女是我一个班上的同学,平时就出双入对地: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玩耍。我就是不和她跳橡皮筋,那纯粹是女孩的玩艺,男孩是不玩的。所以抱猫这件事我去最合适。
我们蹲在猫窝前挑猫,三只猫咪偎在母猫的怀里。刚出生的小猫很可怜,“喵喵”地细声细语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建议说:“你抱这只花的,和它妈妈一样漂亮,妈妈叫大花,我们就叫它小花。”女孩就是喜欢花花。我一眼盯住了一只黑猫。我轻轻地戳了一下,它弓起了腰,对着我只喷!“就要这只凶的!”
家有黑猫“就是这只!”我一下就决定了,男子汉作决定就是快。
自从黑虎到了我家,我就忙死了。我已给黑猫取名黑虎了。猫虽说是老虎的师傅,但老虎大看着更威武。我每天得到拣场后面的水塘里罾猫鱼儿。
我找了一个瓷已掉得差不多了的洋(搪)瓷碗,蒙上一层薄薄的塑料薄膜,当中戳个洞,里面放上许多饭粒,用绳子系上,一大早将它沉到塘里,中午或者下午,黑虎就有鱼吃了。光吃鱼哪有那么多,就将猫鱼儿和着饭喂它吃。它总是把鱼挑着吃了,把饭留下了。妈妈建议说,把鱼在锅里煮烂再和饭,从此黑虎只好把饭也吃了。
养猫后,活老鼠再也不敢进屋了,但是黑虎总是爱将死老鼠带回来。这样,把黑虎往外赶的事又落在我的头上。我拿根长竹竿,跪在床前,用竿头往外扒黑虎。黑虎口衔老鼠,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就是不动窝。这时,我就得钻进床下,将它拖出来,连着口中老鼠一起抱到屋外去。
那个时候,老鼠好像没有现在多,也许是我们住的地方不是居民区,老鼠不愿意呆,有了黑虎和它妈妈以后,老鼠越来越少了。
黑虎没老鼠捉了就开始捉麻雀了。有一次,我和二女坐在楼梯间偎在一起看小人书。我们两家是门对门,中间隔着一大间可上二楼去的楼梯间,算是我们两家共用的“堂屋”。黑虎蹲在椅旁,为我俩放哨。
家有黑猫一群麻雀在门外篮球场上觅食,黑虎看见了,伏下身子,蹑手蹑脚地往前移动。时快时慢,又停下身子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到了离雀群十来米的时候,黑虎突然冲了出去,快如闪电。麻雀惊起,四下乱飞,只见黑虎已高高跃起,于空中一个疾速转身,抓住了一只惊慌失措的麻雀。
家有黑猫在我浑然不觉的时候,黑虎早已是捕鸟高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麻雀位列四害之列。黑虎捕鸟一幕平添心中得意。我对二女说:“哈哈,我的黑虎比你的大花行,又捉老鼠又捉麻雀。”二女急了:“大花还不是捉麻雀!”“我没看到!”我故意撩她:“你叫她抓一个!”她哼了一声:“你等着,我叫大花来捉一个气死你。”二女跑去找大花去了。
中共中央“五一六”通知以后,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当年底,全国的造反派又开始了大夺权运动,机械厂的造反派们也攀上了“秋收起义战斗兵团”的学生造反组织,要将机械厂的权利夺到自己手上。
一天,造反派的胡司令带着一帮人来到我家,企图逼迫我父亲支持他们的“夺权斗争”,然后作为“革命干部”结合进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胡司令不可一世地在我家兴奋地来回蹈步,说出话来却胆怯如蝇蚊。父亲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黒虎从门外悄无声息地踱着步子进来,隐入床下蹲着。泛着绿光的眼睛跟着胡司令的手转。胡司令被我父亲拒绝后恼羞成怒!几个红卫兵拥入房子,当有了红卫兵的支持,胡司令得到鼓励,大声朝我父亲喝斥到:“我证重警告你,如果不支持革命小将的革命行动,我们将用革命的手段将你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又冲着我父亲嚷道:“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父亲凛然地立在那里,眼里流露出来的是不屑的笑意。
胡司令有些气急败坏,“你不要瞧不起我们革命造反派,告诉你,机械厂的天从此以后是我们革命造反派的天……,”说话间,手指头已经戳到了我父亲的脸上。突然,似一道黑色的闪电,黑虎倏地跃起,前爪已在他的脸上划过。胡司令刚用手格挡一下,黑虎又一个高高地跃起,前胡司令手上已经留下几道血痕。黑虎的几次猛扑,胡司令一伙吓得仓惶逃出门去,逃跑中不忘丢下一句狠话:“你等着。”
仅仅过去了两天,机械厂的公告栏里,贴出了“特大喜讯”:经某某党委批准,撤销xxx的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停发一切工资,每月给予生活费30元……黑虎并不知道它闯下大祸,一反常态,白天不再出门闲逛,而是一副狰狞的表情,在家门口来回巡视!它是在保卫这个家,防止外人侵扰。
家有黑猫又过了几天,放学回家,父母正在家收拾行李。我们三兄弟陆续从学校回来,一个挨一个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妈妈说:“你们把自己的书包整理好,装上各自的书本文具,我们要搬家了。”原来造反派们发出了夺权后的第一道勒令:“取消xxx厂长待遇,必须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交出现有住房……”胡司令觊觎着我们家,利用刚到手的权力,要刧收我家住的房子。
只有几天的功夫,我们就不得不搬去一个新家。所谓的新家就是一个十多平方米的过道,前后两个对开的门,父亲将前面的房门用钉钉死,我家只从后门进出。等一切都安顿好后,躺在床上我才想起黑虎来。“黑虎知道我们的新家吗?它会找到新家吗?”
第二天上学,我见到二女后赶忙问她,“看见黑虎没有?”二女兴奋地说:“看见了,黑虎好凶哦,把造反派胡司令的窗帘都扯破了,开水瓶也撞翻打破了!”通过二女的讲述,我才知道了黑虎的英雄事迹。
原来,占领我们老房子的胡司令儿子看中了黑虎,想将它据为己有,把黑虎偷偷的关在屋里。黒虎这才发现屋里的人不对头了,想逃出去,门关着出不去就急了,在屋里乱窜,把窗帘给撕了。胡司令气急了,拿根棍子追打黑虎,黑虎岂是好惹的,冲着胡司令就扑了上去,胡司令忙一躲,棍子横着一扫,两个为乔迁新居刚买的热水瓶全翻到了地上碎了。这时司令的夫人开门进来,黑虎瞅着机会,钻出门不见了!
(可能有人会问,二女的父亲没被打倒?没赶她们搬家?告诉你们吧,二女的父亲是老红军、长征干部,小地方的造反派可不敢动到他头上呢!惹他生气,一把拔出支枪来可不得了了!)
中午放学回家,我扒了几口饭,说要到学校做作业,就跑出了家门。我在旧家的周围转了几圈,没见黑虎踪影。又到拣场、办公室,还有池塘边,把它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上学的时间快到了,我只好和二女一起上学去了。二女中午一直陪着我找,并约好下午回家还陪我找。
一连几天,只要有时间,我就在找黑虎。黑虎也一定在找我们。我一丁点也不担心黑虎饿肚子,厂子里有老鼠有麻雀,抓一个就吃饱了;只担心它睡觉!平时,它都是跟我和二哥睡的,现在没有我们在身边了,它到哪里睡呢?
这天,下午放学早,回家后我放了书包又要出门找黑虎,刚拉开半掩的门,黑虎已站在我的面前。它将前肢伸直,往下一伏,头几乎挨着了前掌,后肢撑得直直的,屁股高翘,尾巴高高扬起。平静地叫了两声,算是朝我打了个招呼。
家有黑猫 家有黑猫黑虎自己找回了家,妈妈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看来猫也是同样的。”
黑虎回家后,迅速在新家周围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每天晚上都会去巡视它的领地。悄无声息中,你常可以看到一对阴森的绿光在黑暗中闪烁。老鼠已经不见踪迹,别家猫听见它凄厉的叫声就会匍匐在地。主人家遭难并不影响黑虎成为猫界的王者。
造反派到家里揪斗父亲时,都会拖棍带棒地全副武装,时刻警惕黑虎的进攻。谁如果被黑虎抓挠过,谁就成了被同伴们嘲笑的对象。胡司令平时在喽啰面前趾高气扬,一但见了黑虎也还是绕道而行。被抓的伤痕虽好了,内心深处仍残留着遭受黑猫欺负的阴影。人前的风光无限,并不妨碍在人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奚落闲扯的对象。人不能与畜牲一般见识。
黑虎慵懒地躺在草地里,晒着冬日的阳光,妻妾们带着孩子们环绕膝下,王者风范并不需赘言描述。正承受着欺凌和屈辱的我,从黑虎的身上享受到强者的快意。连续几天夜里,我隐藏在树丛中,手持弹弓,弾无虚发地击破胡司令家的窗玻璃。
睿智的父亲,正忍受着一次次批斗游街的屈辱,当得知我在晚上实施的报复后,将我叫到身边,正色地对我说:“暗地里的行为没有君子之风,况且玻璃也是国家财产。现在的事情都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参与进来。”父亲不容置疑的收走了我的弹弓。
没有了武器,我幼稚的心,寄希望于黑虎。但黑虎所有的威风,只用来保卫自己的领土,警惕着每一个到家里来的人。
六八年,这座江边小城也开始了武斗。机械厂成了一方的武斗据点,胡司令将同派的造反派们接了进来,并动用厂里的物力财力,在厂子的周围拉上了电网,布满了地雷(造反派为了提高地雷的威力,将电爆雷放在大木箱里,装满小石子,一但爆炸,小石子便如同霰弹四下横飞),形成一个坚固不摧的堡垒。打退了对方的多次进攻。
厂子里的孩子们没有学上,又困在据点里,哪里都去不了。在这个小天地里,孩子们过了大半年的无拘无束的时光。斗公鸡,斗蟋蟀,扳叠叠,抓菱角……
玩归玩,但我时刻担心着黑虎,它会不会触上电网,会不会在对方的进攻中遭遇到枪弹地雷的误伤。每到晩上,我都会将黑虎关在家里,黑虎有时会不断地刨门,凌厉的尖叫。母亲就会叫我将门打开放它出去,说黑虎要上厕所,并告诉我,黑虎聪明,这些担心是多余的;过不了半个时辰,黑虎又会在外面叫门,进屋后会安静地到它的窝里睡觉,不论外面枪炮声多急,一夜无事。
武斗愈来愈烈,由小打小闹地虚张声势,到真枪真炮地争夺地盘,据点里出现了伤亡。父亲找到胡司令等,要求将孩子们疏散出去,至少应转移到坚固些的位于据点中心地带的大仓库里去,并用能利用的材料搭建一些防空洞,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武斗中使用的武器一般都是些轻武器)。这个建议,造反派们无从拒绝,因为他们的孩子也围在里面。
我们又一次搬了家。幸好当时是大热天,在大仓库里搭个地铺就可以睡觉。每家还在仓库内,搭建了一个小防空洞,外面的仗一打起来,就都躲避进去。
有了前次经验,这一回我是在“新居”耐心等待黑虎自己找来。也就三五天,黑虎又出现在了“新居”,猫有灵性一点不假。
许多人住在一个屋沿下,难免磕碰,你占了我的地,我挡了他的道,纷争时有发生。黑虎的名声在外,又时常摆出一付进攻的架式,愤世嫉俗,有黑虎卧于榻上,他人都从旁绕行。使得我们少了和他人的纷争,一家安于库房一隅。
家有黑猫武斗就是造反派的最后疯狂,六九年,对动荡的地方实行军管开始了。机械厂被某野战部队派出的一个团政委带着几个人接管了。一切又开始逐步走上正轨,父亲重新恢复了职务和工作,我们也从过道房搬回了原来的住房。
这次搬家,黑虎似乎也有了经验,看见我们开始收拾行李,竟然不外出了,守在旁边,和我们一起搬了回去。
时间过得太快,曲指一算,黑虎从六五年到我家已有十年了。我也离开家,到乡下插队落户去了,一年回不了两趟家。偶尔回家,感觉到黑虎的身姿不再是骄健敏捷,而是持重平稳了,只是在捉鼠时还能有那灵动飘逸的一现。
记得在七八年我收到招工通知书后,兴冲冲地回到家。到了晚上吃饭才发现没见到黑虎的身影。我忙问父母:“黑虎呢?”父亲平静地答了一句:“有个把月都没有看见它了,也许死在外面了!”妈妈补充说:“人们说老猫要死时,都会离家出走,不会让家人看到的。”
我不信黒虎会死,几天里我在黑虎常活动的地方寻找,问每一个遇到的人,答复都是语焉不详。一直到我去工作单位报道也未能找到,黑虎这一次真的是离我们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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