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号你的三七,前几天婆婆就和我说,三七如果只我自己就不要过来给你祭奠了,让我在北京祭奠,也是一样的。但怎么可能,我是你的妻子,你曾经那么依恋我,在乎我,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抛下我走的。即使再远,我也会来看你。因为女儿假期到了要回新西兰。他男朋友路路想告假陪我,被我拒绝了。他陪我那几天里和他聊才知道,那个有名的HW公司的所谓高薪是靠加班挣出来的。一周七天,六天都要加班,只休一个周日,不加班还要扣工资,想想你走时的六天里,那孩子既为我担惊受怕,还要被扣工资,我怎么再忍心让他告假陪我呢。
也是在你下葬后,姐姐在的那几天里,她告诉在你火化之前,需要在棺木你的尸身周围插满鲜花,那时我是完全失控的,路路就去做了。姐姐说,孩子边插花,边哭,插完已泣不成声。姐姐说,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啊。姐姐不说我是完全不知的,是啊,他仅仅是和我的女儿谈恋爱,虽然几年了,但还没订婚。你我是再婚,即使是我也没资格让孩子如此侍奉啊。我听了既心疼又感动,老公你走的虽然突然,但你的后事也算料理的很好了。你已经享受到了,一个不是自己孩子的孩子的,你妻子的女儿男朋友,像儿子一样为你送丧的孝心,这点你要有知也会很满意。
路路再来看我时,我把路路叫过来,问他那天的事怕吗,他说阿姨,我能为叔叔做点事,能让你安心挺好。只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经这事,确实有些惊恐。
我拿出你生前带的虎牙,你曾让我带,我说我镇不住,你就哈哈大笑。我对路路说,孩子这是你叔叔生前常带的,假如你不嫌弃就送你做个纪念吧。
路路说阿姨太贵重了,你自己留着吧。
我坚持,你为你叔叔做了儿女所做的一切,陪我,插花,火化,买贡品,下葬等等。这个给你不过分。你叔叔在天有知,也会很愿意给你。
这样路路才收下了。
时间再拉回到现在,婆婆一次次的叮咛,担心我自己上三七,会因为悲伤再哭晕,我和她一再保证我会控制情绪。提前定好了车票,这是和你相识后第二次坐火车去秦皇岛。第一次是我们婚后2017年元旦前你出差先回了秦皇岛,我放假后坐车去找你,也是在山海关下的车,你告诉我山海关车站路上不堵。没想到两年多以后,我再次到山海关,竟是去墓地看你。
五点四十从家里出发,先坐公交再倒地铁到达北京南站时,正好有个中年男子从我面前跑过,身影有些像你,我多么想那就是你啊……泪瞬间滑落。
每天继续有亲朋的问候,但还是不愿回。昨天有个电话,那时我正在手机写纪念你的文字,震动了半天我还是接了。西安的同学琪打来的,在你头七时她已经为你放生,电话里她一再要我坚强,提醒我悲伤于你无益。要我坚强起来,每天给你念经超度。这已经是第三个人和我说此事了。
第一个是在你刚离开第两三天时,人本的朋友琳在学佛,建议给你找个寺院做超度,至少两天三。那时我整个人是恍惚的,微信电话都是家人在帮我回、接。等我看到时你已经下葬完毕。也不太懂,又继续沉在情绪中。
前几天你妹问我三七是否回去,她也说她的朋友建议给你找个法师超度。琪琪打电话来非常的焦急,说此时非常的重要,不仅对你好,也能帮我早日走出来。于我自己,无所谓走出走不出,于你好我愿意去做,什么都愿意去做。当晚我就按她发给我的听、诵,边诵边流泪。
8.20的车,现在刚刚七点,便在候车室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听诵经,听着听着情绪又上来了。不想被人察觉,强忍着。上车后,靠窗的位置,旁边还没有人,开始哭泣……情绪平稳下来之后,发现旁边已有了人。
一路都在做念诵,几次泪流,克制着克制着。当听到秦皇岛的站名时再也忍不住,拿了行李去车厢口,看到列车员锁好门离开了,又开始悲泣,似乎唯有哭泣才能释放。本不想大哭却身不由已,过了一会有列车员,还有要下车的人都来问我需要帮助吗,我把脸深埋在过道的犄角里,冲他们摆摆手。
山海关到了,APP约的车,司机已经在等了,上车让司机先带我去附近的花店。昨天买好了贡品,纸钱,烟酒,香是我从印度带回来的檀香,你在时说那个香好闻,你喜欢。以后每次去看你的日子,我都会带檀香,没有了再从印度带。酒是你喜欢喝的劲酒,烟也是细枝的中华,以前你常常骗我说细枝的烟危害小,其实我真的不知吗。水果有你爱吃的榴莲,猕猴桃;点心也是你爱的。花原本也想从北京带来的,但时间来不及。
司机带到的这个花店,花少不新鲜,插花技术也一般。凡事都要求尽量完美的是我的一个问题,世上哪有完美。之前对你也是如此,为你戒烟和乱吃零食我俩也没少吵。在我看来这两点都是影响你健康的致命因素。我总希望你,烟戒掉,一日三餐好好吃饭,吃我所认为的健康食品,少油的,清淡的,瓜果蔬菜、粗粮。在你离开后我看到你在一个我不所知的App里写朋友圈写到:爱吃萝卜和青菜,说得不是我。同样的配图,在微信朋友圈里你写到:机器与食材,人活的就是温度与色彩。我还为你点了个赞。
这就是你,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两面的甚至多面。曾经我觉得我能清晰的看到,或者说了解你的另一面,但生活中的琐碎和压力,我觉得不那么懂你了。你走了看着你留下的很多我所不知的文字,我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给你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时间。人往往就是如此……在你的备忘录有这样一篇修行日记:老婆今天也生气了,她想把我改造成她想要的那种人,虽然她很爱我,我还是拒绝了改造。我就是我,我不完美,但我现在迁善。我的改变不是成为某一个人,我只是我要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
看到这段话,我心很痛。我确实有我的问题,经常想不明白自己认为的一些“优点”为什么对于有些人就很难。我常对你说:老公你能改掉那些坏毛病,自律了,你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其实所谓的好与不好,优点缺点真的是因人而异,于你随性洒脱,自由自在才是你最大的快乐。我总是将你比作,古时那些胸有二三,但不合时宜的文人。他们大都一生随性洒脱,酒肉穿肠过,美人胸中卧,却贫困潦倒,甚至有些身后是青楼的女子为他们料理后事。
你自己常说福建老家的亲戚总说你身上有祖父太多的影子。确实你不像公公,他当初考上北大,是全县唯一的一个,村里人都给凑了点学费路费,连双完整的鞋都没有,北上北京求学。毕业后赶上国家开始研发核技术的时代初期,爸和妈,同为北大的高材生,一起被分配到大西南为国家做贡献。他们成为夫妻,在四川生下了你。而你在一两岁起时被外祖母带回了秦皇岛,有几年你是与父母分开的。所以你常说姥姥最疼你,最爱你,超过妈。父母一辈子省吃简用,我看到妈穿的袜子都是补了的,秋衣秋裤也是多少年的款式,上面都有洞,棉服羽绒服同样都是很旧很旧的。
瑜伽的角度来说,孩子七岁之前非常的重要,父母的陪伴是无可替代的,但有两三年你都是和姥姥,舅妈,舅舅生活在一起的。虽然他们也很爱你,但无法替代父母的爱。加之后来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父母从小苦惯了,对于你有溺爱,也有更多要求,你反倒与他们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对抗。加上你骨子里祖父的放荡不羁的基因,表面看起来百不在乎,甚至有时很冷,其实内心很脆弱,很渴望爱,而且遇到你一旦觉得信任的你就会很依赖。还有天蝎的个性,自大自负,外冷内热,多疑,又多情。看起来不善言谈,实则与你觉得对的人滔滔不绝,当初我们初识时就是如此。
写着写着竟然跑题了,你我的往事都历历在目。
今日你三七,我哭着从小区走出,哭着在候车室等车,哭着到了山海关,出租车一道墓地我又哭着走向你的墓穴,摆好贡品,上好香,打开手机播放《往生咒》,我终于又可以放声大哭了,诺大的墓地,只有我自己,我再也不用顾忌和压抑。
突然有人喊我,抬起泪眼转头是你表哥,他听你妹妹说我要来,就等在墓地下面的路边,但没见到我上来,听到哭声才猜是我就赶过来。他劝我一定节哀,身体要紧,并说完事送我回去。我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旁边有人,只想单独和你呆着,我才能尽兴。
对表哥说,我已经约好了车,请他回去,他又客气了一番,终于走了。我继续嚎啕,不知哭了多久,才慢慢止住悲声,看看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开始给你做诵经。快十二点时手机震动,我没有接,继续给你诵经。几次震动,我猜会不会是婆婆,便接了,原来是我约的去秦皇岛的车和我确认地点。
你的墓所舍不得你,也得走,墓地不能烧纸,得去山下烧,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再次和你道别,流着泪,回着头下山去。来到山下,在十二属相猪的祭炉前开始烧纸,点了几次才点着。
随着那一沓沓纸钱的纷飞,再放悲声。纸买的不少,还有金箔,冥币。十几分钟才烧完,看看表已经过了和司机约的时间,于是收拾准备离开,满手的黑灰,头发也和着泪痕粘在了脸上。纸巾擦不掉,罢了,抬头看山上墓地,发现约的车子早已停在那。
坐在车子里才看到手机有好几个未接,有婆婆打的,也有路路打的。先给婆婆回了,她着急的不行,说打不通我的电话,担心,就给路路打了,我说我已经往回走了。想到一会见到双亲,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又悲上心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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