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了坚强
华盛顿大学的学期一年分为四期,可以理解为春夏秋冬,其中夏天是可以选修的学期。我的开学季,恰恰赶上了暑期。暑期的课程跟其他三个学期没有太大的不同,唯一的特点就是可以选择的课程少,而且一般都是大三、大四的专业课。
美国大学对毕业时所需要的学分有严格的要求,我能记住的几条是:本科学士学位毕业需要修满180分。 其中至少60分是大三、大四的课程。剩下的120分中,需要完成15分的写作,15分的统计和高数,45分的第二外国语言 (如果已经掌握多种语言,可以用这45分选修第二主修的课程)。 平均成绩不可以低于2.0/4.0,不可以有任何一科挂科。四年学习不可以超过3次挂科,挂科后只有一次重考的机会,如果重修还是不及格,或者是一个学期的平均分低于2.0/4.0,学生就会被华大劝退。当然,如果以后想要考研,还是直博,那么平均分至少要在3.5/4.0 以上。
好巧不巧,当时暑期的写作课,只有一门能够选择,而这一门刚好是传媒学大三的课程 - 印刷媒体的写作, 而我当时的英文还达不到这个水平。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当时也没有想太多,也对退课的要求不熟悉,并且认为退课多丢脸啊,是不算成绩,但是成绩单上毕竟会被记下一笔。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为期10个礼拜的暑期有多快,而我专业英文的水平在一群励志想要当记者的美国孩子中有多烂。
课程上到第三个礼拜,在我交了两次作业后,我被教授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我浑然不知情。教授年龄蛮大,像个爷爷。他让我坐下,然后定神地盯着我看,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我很忐忑,他似乎看出来了。片刻,他缓缓地说,”I think you know your standard is not up to the bar and I have no idea why you picked my class. I feel I have the responsibility to tell you that I am just going to give you a pass for this class because I can see you are working very hard for it. But I am sorry to say, your standard needs longer time to improve and it is impossible for you to get it done by the end of this quarter. I suggest you either drop my class or you continue and be prepared to finish it with just a pass." 大致的意思就是,你的程度达不到这个课程所要求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你选择了我的课。你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进步,但是想达标,这个学期结束前是不可能的。为了你的努力,我只能给你个勉强及格。你可选择放弃我的课,或者完成它,但是最后的成绩只会是个及格。说完,他静静地看着我,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有谁能希望自己的第一门课程就只是个及格呢,还是有同情分的那种。最后,我说了一句“Thank you very much" 就离开了。
我记得那天下午的我很丧气,走回学校宿舍的路上还不争气地哭了。那一晚我失眠了,因为一直在权衡是否应该放弃那门课,如果不放弃,我该怎么做,才不会死的太难看。
最终,我还是选择继续上课,最终完成了它。虽然最后的成绩比勉强及格好了一些,但是也没有实现我想要的绩点。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对得起自己,也赢得了老教授的称赞。
时光很快,一转眼到了冬季。西雅图的冬天不是很冷,一般都是梅雨季节,气温一般在0至-10度之间。即使下雪,没过几天,雪也就融了。生活在西雅图的人,一般都不喜欢冬季,因为冬天日照短,每天8点天亮,5点天黑,终日淅淅沥沥的小雨,有时候冰雹,那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位日日郁郁寡欢、哭哭啼啼的妇人,让人郁闷。每到冬季,我特别的想家,想念新加坡的郁郁葱葱和家人朋友的陪伴。
华盛顿大学,西雅图,传媒学院教学楼 (秋)2010年的11月,我在西雅图的第一个冬季,我收到了高中好友的邮件。看到有未读邮件的时候,以为是好友的慰问,没想到点开之后却是关于我高中死党的噩耗 - 佳慧去世了。
佳慧是我在新加坡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我们不仅仅是好朋友,也是同一个课外活动小组地成员。我们形影不离。我和佳慧在一起,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孩子,虽然我比她大一个月,但是她确实是照顾我的那一方。
佳慧是我们高中的学长,每天在学校的大门后执勤,抓迟到的人。而我又是个喜欢踩点到的人,每次的险境,都是有她的照顾和通融。确切的说,只要佳慧执勤,倒霉的永远是在我后面踏进校门的那位同学。每次放行我后,佳慧都会塞给我一份早餐,因为她知道我一般来不及吃早餐,所以都会准备两份,在校门口拿给我。学校的老师同学,也都习惯了我们的形影不离。看到我们其中一个落单了,就会不禁询问,“子琦呢?佳慧呢?” 我曾经一度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因为有家人疼,还有知己佳慧疼。我们俩许诺如果十年后彼此都单身,我们就搬到一个小区,彼此做邻居,彼此照应。
直到今日,我还清楚的记得,我入学高中第一天报到,佳慧的样子;也记得她得知我要到美国读书,彼此许下共同努力学习生活的样子。那时的我们,对生活充满了憧憬。
那是我最后几天在我的高中上课,我和佳慧站在教室的外面,一如既往地聊天,聊我们内心所想 - 我们向往的人生。
”我想要开一间咖啡厅,就是可以安静地听音乐,想事情的那种。我不会把喝完咖啡想要静静坐一会儿的人请出去,我希望他们能享受我的咖啡厅。“ 佳慧说着,眼睛望向远方。那个时候是下午,夕阳映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她的渴望。
”你呢?” 她问。
“我想开一个书店,就是那种人们可以静静看书的地方。我也不会把只想看书但是不想买的人赶走,我希望他们享受读书。” 我说,抬起头看着佳慧。
“那我们就开一间可以喝咖啡的书店吧,这样可以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书, 是不是很棒? ” 她兴奋地看着我说。
“好啊!这个店就在我们地楼下,我们住在楼上,是邻居。一起照顾店里,一起hangout (玩耍),怎么样?” 我回答, 心里想着如果这种生活真心实现了,那人生也就圆满了。
可是,人生哪有圆满的呢?佳慧在我留美之前就住院了, 当时医生说是小问题,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我还去探望了佳慧,她笑嘻嘻的跟我说,“没问题,很快就恢复满血了。” 然后接着叮嘱我去美国的时候要注意什么,包括带上防狼喷雾这种事情。
我去到美国几个月后,佳慧的病情恶化,被转入了加护病房,可是我并不知道,因为她交代不能让其他好友告诉我,不想让我担心。之后不久,她就与世长辞了。而这个噩耗是我们一起玩儿的好友,星华, 告诉我的。一起玩儿的高中好友们都发来了电邮,让我节哀顺变,说有什么事情就跟他们倾诉,不要一个人憋着。说实话,收到这些劝慰,我很感动。
得知噩耗的那一夜,我收起我的笔电,一个人走到了华大的Drumheller Fountain的旁边。西雅图的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我的脸上,冰冰的。我站在喷泉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再也忍不住了,哇哇地大哭起来。我哭的伤心欲绝,因为就在我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找到知己的时候,我失去了她。而我,身在美国,什么都做不了。
那一年,我和佳慧,都是19岁。
华盛顿大学,西雅图, Drumheller Fountain (夏)2019年的今天,每当我路过星巴克,或是私人的咖啡厅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佳慧。想起9年前的那一天下午,映着夕阳的她,望向远方,坚定地说,“我想开一间咖啡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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